（八）（1/2）

“我只是想让你后悔而已。”梁秋声拿纸擦去了身上的痕迹，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穿好。他的腿有些发软，站起来时不免一个趔趄。我忙伸手扶住他，他在站稳后便偏过身子避开了。

方才那句话似乎是梁秋声最后的一点情绪外露，这会他与我面对面站着，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是你咎由自取。”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不知是因为声音太轻，还是干脆没有说出来，中间的部分我没有听清。“如果什么？”我问梁秋声道。

他却不再回答我了，径直朝玄关走去。“我先走了，明天不用来接我，我要出差。”梁秋声曲起手指敲了敲放在鞋柜上的文件夹，“你今晚可以住这。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这对你来说没有损失吧。”

他指的是装修房子的事情。这确实是我们相遇以来，梁秋声提过的最正常的一个要求了。我迟疑了一会，而在这一会的时间里梁秋声已经推门而出，砰的一下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似乎不太高兴。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我看着垃圾桶里的纸团，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他……想做的事吗？

还有他唐突的怒意。我抚上自己的脖颈。皮肤上依稀残留着梁秋声手指温热的触感，当时他的眼神燃烧着，却似乎……又有些悲伤。我感觉自己已经与真相近在咫尺了，但面前仍被蒙着一层厚厚的布，那束线条似的微光也不见了踪影。

总之先看看房子吧。我甩甩头，想用其他事情来转移会注意力。房子的格局与我记忆中的一致，两室一厅，靠里的那间是我和梁秋声的房间，我走过去拧开了卧室门。

房间里摆着张木制的上下铺，看来上一任屋主沿用了我们留下来的床具。其实那会主要还是我一个人睡在这，梁秋声还小，会由妈妈带着睡。偶尔也跟我睡过，但估计是因为我们俩睡相都不好，不知道半夜谁抢了谁的被子，结果第二天起来双双感冒，妈妈便不再允许了。

床上铺着这个季节的被褥，我打开衣柜，里面放了几套崭新的换洗衣物。梁秋声大概安排了人来定期打扫，或许他自己也会偶尔过来住。我盯着雪白的墙，上任屋主应该重新粉刷过，因为我依稀记得我和梁秋声曾经在墙上涂涂画画了许多，但现在都没了踪迹。

这些事梁秋声还记得吗？我仰躺在床上，闭上眼这样想。他说他的生活是谎言，那他想要粉刷这间屋子，是为了得到所谓的“真相”吗？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已经回不去了，更何况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抱的也并不是这个打算。

想不通，梁秋声在这段时间变了太多的样子，我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我揉了揉眉心，疲惫和困意涌了上来。他要是能再坦诚一点就好了。

第二天去美术馆后我才得知，梁秋声这一趟出差要去一个星期。小季确实发了我行程表，我也看了，但大概是被其他事冲撞得完全忘了。小季笑着道那林哥这周可以放假了，真羡慕啊，我讪讪地朝她点点头，在美术馆绕了个圈后还是离开了。

我几乎没有休假过，因此这次突如其来的闲适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事做，我看着手中装了装修图纸的文件夹。毕竟也过去十几年了，人会倾向于记住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因此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更多的是关于过去的回忆，至于墙砖的颜色、家具的摆放，即便我就站在房间里，也还是犹豫不决。

下午我便接到了一个电话。“请问是林予怀先生吗？”对面的女声十分客气，“我们是xx装修公司，梁秋声先生向我们预约了一套房屋翻新服务，请问什么时候能派师傅上门呢？”

动作倒是挺快。我看着写了一半的图纸，心想是不是边做边想能记起更多。于是我便约了师傅明天上午来，同时也尽可能把我能回忆起的东西都填上去。

师傅来时先检查了房子的硬件设施。“是之前修过一次？”他用扳手敲了敲水管，“东西都还挺新的。”

“我不太清楚。”我只能这样告诉他，同时把图纸递了过去，“还没完全写完，有些地方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我们就边开工边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