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2）

滴答。

电子门锁解除的声音响起，惊醒了浑浑噩噩的囚犯。典狱长沉着脸，手中光脑显示着一份处决文件，鲜红的印章在白底黑字上张牙舞爪。

狱警紧紧跟随，皮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整齐铿锵的声音。他们手里握着光子枪，枪已经上膛，仿佛是要防备什么强悍的囚徒。

“编号00312，”典狱长停在一间全封闭的牢房前，向看守展示出处决文件，嗓音像是连续抽了三整包劣质格兰利烟，“打开门。”

看守的目光落在处决文件上，一行加粗文字看得他心惊胆战——西瑞尔·兰伯特，犯故意杀害罪、蔑视罪、职务疏忽罪等共计五项罪名，数罪并罚，剥夺中将军衔，没收所有财产，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这，”看守倏然一惊，“狱长！”

典狱长收起光脑，脸色阴沉，不容置喙:“开门，提罪犯。”

看守喉结滚动片刻，咽下浓重的苦涩:“是。”

牢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没有任何反光的金属墙壁挂着数不清的刑具，一丝丝暗红干涸的血液凝固其上，地上散落着不少或完整或破碎的针管。一道毫无气息的身影倒在地上，灰色的囚服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出的肌肤尽是皮开肉绽，肩胛骨处生长着翅翼，却被折断，身边全部是翅翼的碎片，只剩下一边手臂长的残翅，已经被血污染得不知原本颜色。

那是个有着红色长发的军雌，强悍如他们无论受到多重的伤都能迅速愈合，可这个军雌遍体鳞伤，没有半点要愈合的迹象。

典狱长手指抽动，下意识想去摸烟，却只摸到一把小小的糖。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叹息声回荡在没有回音的房间里，典狱长示意其他狱警止步，他走进去，在四面无窗，污秽可怖的牢房中蹲下。

军雌的脸上被划了一道足以横跨整张脸的伤疤，血流满了半张脸，他闭着眼，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典狱长将手伸出去试探鼻息，还有一口气，他长长吐了口气:“进来，带出去，交给处刑官。”

狱警们听令进入，架起囚犯出去，像一团抹布一样，拖着离开了牢房区。

看守的雌虫等他们走远，这才哽咽一声:“狱长！他们是故意的！”

典狱长颓然靠在墙壁上:“我当然知道。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兰伯特中将所有的勋章加起来居然没有一只废物雄虫珍贵，他们……他们是吃错药了！”看守几乎要大叫起来。

他浑身都在发抖:“就因为那是侯爵的长子，还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达到A级的雄虫，在这之前他甚至只有B级！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贵族的金钱和安稳生活都是中将和其他军雌在前线流血牺牲换来的，他们甚至不给中将一个辩驳的机会！”

典狱长揉了揉额角，沉声说:“……行了，出去找人来清理吧。”

看守还想说什么，典狱长疲惫地摇摇头，径自离开。

中央军区监狱刑场入口，把守入口的贵族护卫之中站着一个黑发红瞳的雌虫，大概中年，面容英俊，神色高傲。他身上穿着金丝线缝制的制服，高领内衬将脖子也严实包裹，制服前襟绣着一个镰刀环绕银色双星的图案，使人一看便知是一位贵族。

他面前的重重铁门发出沉重声响，电子音咔哒，铁门往两旁滑开，红发的军雌被架着拖出来，狱警将囚犯放在冰冷地面，并拢脚跟对贵族行礼:“卡斯帕伯爵，罪犯已经提到。”

克兰·卡斯帕露出满意的笑，俯下身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抓起罪犯的红色长发。他端详了一会，又不满道:“将他弄醒。”

他站起身，语气中厌恶又带着痛快:“他让我的孩子受伤，还想要在毫无所觉中死去？休想。”

狱警们正要伸手将军雌拉起来，克兰制止了他们，招手让身后侍卫队上前。他背着刑场入口的光，在阴影里露出残忍的笑容：“不需要你们了，喜欢留下看着就看着，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回到你们的岗位去了。”

带领狱警小队的科长愕然，下意识阻止：“阁下，这不合规矩！”

克兰的眼神闪过一丝凶恶，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手上的手套，重新露出笑容，只是笑不入眼底：“西瑞尔·兰伯特在军中颇受尊敬啊，连军区监狱也被收拢人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意维护他，只可惜，他袭击了我的雄子，让我的孩子变成被人瞧不起的疯子！就算你们联名上诉也保不住。”

他腰背挺直，仿佛是胜利者，轻飘飘挥手：“失陪。”

科长握紧手指。他没打算离开，假如卡斯帕伯爵有过分行为他就要立即阻止。旁边的准备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监狱科长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过了不知道多久，距离行刑还剩下十分钟，门终于被打开，克兰率先走出来，拍着手上根本没有的灰尘，语气倨傲：“好了，不要延误了行刑时间，带出去。”

科长连忙往门口看去，卫兵架着罪犯离开准备室。罪犯的肩上多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贯穿伤，血染红仅剩的那点囚服布料，他红色长发垂下来，被水湿成一缕一缕，露出他睁开的双眼，里面一片灰色阴翳——他已经看不见了。

“兰伯特中将……”科长几乎不忍直视，他没有面见过这个年轻而强大的军雌，只在照片上见过，他曾经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周围还带着浅浅的黄色，红色的长发张扬又热烈，但见过对方的虫都说，私下里的伯兰特中将内敛有礼，没有虫不愿亲近。

可现在的西瑞尔·伯兰特已经不复从前，只是短短一个月而已，已经被卡斯帕折磨成这样。他的脊柱被打断过，导致他行走已经很艰难，腰背很难直起，或许他的听力也出了问题，他没听到科长说的话，默然得就像一件死物，跌跌撞撞地被卡斯帕的卫兵拽到刑场中央。

典狱长跟在处刑官身边，看着对方将判决书宣读完毕，握起木质法槌用力锤落，终究是决定了帝国中将的生死。

西瑞尔·兰伯特，帝国最年轻的将领之一，三次远征胜利凯旋，剿灭旧帝国余党，是兰伯特家族最出色的雌虫，是帝国军校的特聘教授。可他没有死在战场，没有倒在岗位上，结婚之后六年几乎被软禁在一座穷奢极欲的房子里，困在一个废物一样的雄虫身边，最后甚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处死刑。

他的荣誉和功勋再也不值一提，往后他的名声只有“伤害了雄主的军雌”，仅仅因为他忍受不住雄虫的折磨，用刀扎穿了对方的掌心。可那时候他的翅翼已经被雄虫打断了，延误了医治，再也不能飞向战场。

典狱长抬头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刑场上方停着飞艇，正实时转播着行刑现场，他觉得实在是太荒谬，荒谬得让他想要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