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2)
站在高处的人是真不能往下看,看久了心会飘到地上,被尘世的烟火人情瓦解得四分五裂。他不习惯扮好人,以往有卫照唱红脸,只管一条路走到黑,如今单枪匹马,还挺想念那些被当做坦荡小人唾骂的日子。
待此事一了,估计能招来更多的口诛笔伐。
好在中都的风景他已看厌,还是早些回到云州去,数着日子等春暖花开。
聂辛偏过头,指头有节奏地敲着桌板,像是一声声残忍的催促,直到屋中微弱的啜泣声消失殆尽,他迟迟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
“再拖下去天该亮了,走吧,是得办正事儿了。”
程老爷自大理寺狱中走了一趟,是两只腿进,四条腿出,几个家仆或推或扛地扶他上马车,临门一脚踏空,PGU在雪地上跳了两跳,把人吓回了神,连滚带爬往车厢里进,一溜烟跑回下榻的客栈,嚷着要南下返程。
门还没出,被一口官话的带刀缇骑堵在屋里,皮笑r0U不笑地寒暄,“天冷路滑,咱们也是好心,老爷别见怪。”
他好不容易把视线从明晃晃的刀身上移开,抱着肚子小声问,“大、大人看何时方便?”
“我算算啊,”那人当真像模像样地翻着白眼掐指尖,口中念念有词,“两日后雪霁初晴,宜破土安葬出行,好日子。”
话音一落,那座r0U山“咚”地落地,周身尘土扬起三尺高。
有了程老爷在前,姚织的到来算不上突兀。她依旧裹着那件不合身的旧袄,不复昨日在马车里坐立不安的样子,偶尔有忽闪的光经过,也只照见神sE黯淡,仅有藏在枯草发丝间的两粒粉玉坠子摇来晃去,勉强能看出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那家小二初初见她眼睛都直了,许是没想到姚先生口中半点不沾假,哪怕眼睛肿成核桃,仍是人群里拔尖出众的美貌。他目送着人一路上楼,脖子被风灌透了,才猛地一拍脑门从柜台下m0出一封信,刚要跟在后面献巧儿,不防脊背徒然一道凉意上涌,扭过头与另一抹姝sE四目相对,蹦到喉咙口的心瞬间落到K裆里,夹着腿根乖乖把信上缴,实在难以启齿被吓出几滴尿。
他后来才听说姚先生一夜未归是半道儿叫人杀了,回去后奇怪了好久,怎么他当时的语气就像是知道自己活不成呢?难道真的是劫狱被逮着,就地正法了?不敢多想,公子辛不言不语不怒不笑,单单一瞥就够喝一壶的。
这还不算完,走了瘟神迎来阎王,好在虞岚是公事公办,核查名簿无误后,拍马赶回府衙交差,半滴口水都不浪费。
聂辛不止一次见过这对耳坠,尤其在得知姚子培的底细后,借着找人的由头把话套个g净。他自幼在珍宝堆里打滚,一眼看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这种成sE的首饰别说是相府,云州随便拎出家珠宝铺子都摆不上台。他让人准备了那么些金玉翠翘,从不见她留恋分毫。
行到地方车还没停稳,就听见有人急急跑来报上名讳,
“下官大理寺寺丞赵隗安,敢问是聂家辛公子贵驾?”
早晚这两次探监是走的公账,不偏不倚,把相国和聂家的面子都照顾到,还不能坏了规矩,支使官员从旁记录。
不知车夫说了什么,赵隗安一叠声的“是是是是是”,每个字都溢着笑。
姚织拢拢衣襟,手一碰到门,被一GU力踩住裙边,她平静地旋过身问,“辛公子,您不一起去看看么?”
明明在窄小漆黑的车厢里看不见对方,一路无言,可眼下隔着一臂的距离,彼此的心思仿佛在呼x1间昭然若揭。
问完她自己答了,“也是,您怕是早就参透了。”
意料之外地,聂辛没有恼,而是问了句风马牛不相g的事。
“你昨日去到京府衙门,可见着京畿卫的人?”
姚织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夜在金又还误被浇了一头酒水的始末,
“您是指那个什么都尉?”她嗤地轻笑,“我给我爹收尸还忙不及……”
“不是他。有没有一个姓仇的,人高马大……”
“辛公子!”姚织突然拔高声音,语速飞快地遮掩哽咽,“我爹Si了,我见到他最后一面还是两个月前。不论是丁大哥还是他,来了中都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哪个都尉哪个大人么?我睁开眼闭上眼,周围全是豺狼虎豹,你能指望我记得他们姓猪狗还是牛羊?”
她说完这一通话,心里竟然畅快不少,甚至恨恨地想最好激怒他一刀砍了自己的头,还能敬他有始有终。
气氛再次凝固,过了半晌,聂辛移开脚尖,复又从鼻腔里哼出熟悉的不屑,
“胆子不小。”
姚织一把扯过衣裙下了马车,怒意在脸上烧出些许鲜活,赵隗安听见动静转过头,恰好撞上她一双盈满泪、燃着簇簇明光的黑瞳,一眼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小跑上前引路,走近了看,直叹一颦一蹙更加动人。
只可惜了。
他提着灯侧身下台阶,小声嘱咐,“姚姑娘,您小心路。”转过一个又一个弯,眼前早有狱卒立身等候,见有人来,从腰后扒拉一大串钥匙,m0出一枚T0Ng进锁眼。
“咔嚓。”
赵隗安走到门前,不见人跟上,于是举起油灯朝后望去,“姚姑娘?”
她顿在三尺之外,两手紧紧握着衣身,目光一瞬不瞬地黏住牢门,俏丽的脸上惨如白灰,不忍也不敢再踏足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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