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1.第2101章 急流勇退(1/2)
洪武二十五年的冬日,南京城飘起了细雪。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远远望去,整座宫城宛如琼楼玉宇。
谨身殿内,炭火烧得正旺。
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朱笔在《请立皇太孙监国疏》上顿了顿,眉头深锁。
忽闻殿外太监来报:
“陛下,郑国公常茂、开国公常升、勇毅将军常森在殿外求见。”
朱元璋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在奏章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墨点。
常家三兄弟同时求见,这很不寻常。
自从太子朱标去世后,常家一直深居简出,今日这般阵势难道是来施压的?
“宣。”
只见常家三兄弟身着常服,神色肃穆地步入谨身殿。
雪在他们肩头尚未完全融化,更添几分凄凉。
一进门,三人便齐刷刷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臣等叩见陛下。”
朱元璋放下朱笔,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平身。你们三兄弟今日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常茂抬起头,这位曾经叱咤沙场的名将,此刻眼中却满是决绝:“陛下,臣等今日是来辞官的。”
“辞官?”朱元璋猛地坐直身子,目光如电,“你们要辞去所有官职?这可是你们常家两代人用血汗换来的功勋!”
“是。”老二常升接过话头,从怀中取出三枚兵符和一份清单,双手奉上,“这是臣等掌管的兵符,以及麾下亲兵的名册。请陛下收回。”
常森也取出勇毅将军的金印,恭敬地放在地上:“臣的爵位,也请陛下一并收回。常家愿做一介布衣,返回凤阳老家耕读传家。”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
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这是以退为进?还是另有图谋?
“告诉朕,”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谁的主意?”
常茂坦然道:“是吴王殿下。”
“允熥?”朱元璋瞳孔微缩,“他何时交待你们的?他人还在病榻上,如何交代?”
“早在懿文太子病故的时候。”常升答道,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吴王殿下就召我们入府,对我们说:‘若是皇爷爷最终没有选我做储君,常家必须立即辞官返乡,永世不得参与朝政。这是保全常家唯一的办法。’”
常森补充道:“吴王还说,常家功高震主,若是新君继位,必遭猜忌。与其到时候身败名裂、九族被杀,不如急流勇退,这是为了保全常家血脉。”
果然,此时的朱元璋沉默了。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孙子,竟然在半年前就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还提前为母族安排好了退路。
这份远见,这份决断……
“常茂,”朱元璋转身,目光如炬,“你们今日辞官,可有什么要求?”
常茂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地:“皇爷,常家别无他求。只求……只求您看在先父常遇春为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看在先姐常氏侍奉懿文太子多年的情分上,让我们常家带走允熥。”
这个请求却是让朱元璋勃然变色:“荒唐!允熥是朱家的子孙,是大明的亲王,岂能跟你们离开应天府!”
一旁的老二常升立刻泣声说道:“皇爷,允熥如今命在旦夕,太医都说他……他撑不过这个冬天。难道您忍心让他在冰冷的王府中孤独而终吗?让我们带他回凤阳吧,至少……至少让他在亲人的陪伴下走完最后一程……”
“住口!”朱元璋厉声喝道,“朕已经命奴儿干都司全力采集百年人参,定会保住允熥的性命!你们这是在诅咒亲王吗?”
此时一旁的常森突然重重叩首,额头碰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既然皇爷不准我们带走允熥,那能否请您为允熥择一门亲事?让他不至于到死都是孤身一人啊!他今天才十四岁,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说到最后,三位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已经泣不成声。
常茂更是伏地痛哭:“皇爷!允熥他才十四岁啊!若是就这么走了,连个后人都没有,我们将来到了地下,如何向先父、先姐交代啊!”
三兄弟的哭声在谨身殿内回荡,连侍立在一旁的太监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朱元璋看着痛哭流涕的常家兄弟,想起当年与常遇春并肩作战的岁月,想起那个温婉贤淑却红颜薄命的儿媳常氏,更想起那个聪慧过人却如今气若游丝的孙子。
他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触动了。
“够了!”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朕……知道了。”
他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谕:“传朕旨意,为吴王朱允熥遴选王妃。要求: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年纪相当。着礼部即日办理。”
写罢,他将手谕交给常茂:“这样,你们可满意了?”
常家三兄弟接过手谕,连连叩首:“臣等……多谢皇爷恩典!”
朱元璋疲惫地挥挥手:“去吧!回到凤阳后,好生过日子。朕……会照顾好允熥的。”
“臣等告退。”
……
看着常家兄弟退出殿外的背影,朱元璋久久不语。
他突然问身边的朴不成:“你说,允熥让常家辞官,真的只是为了保全他们吗?”
朴不成谨慎地回答:“老奴愚钝,但觉吴王殿下深谋远虑,此举必有深意。”
朱元璋冷笑一声:“哼!他这是在做最后的安排。常家辞官,既消除了朕的疑心,也让他们远离了朝堂纷争。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这个孩子,就算躺在病榻上,做了活死人,也能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而此时,常家三兄弟走出皇宫后,立即开始收拾行装。
他们的动作之快,让满朝文武都为之咋舌。
“大哥,”常升低声道,“我们真的要把允熥一个人留在南京吗?他如今这个样子……”
常茂眼中含泪,却语气坚定:“这是允熥的安排,我们必须听他的。他说过,只有这样,常家才能在这场风暴中存活下来。你们没看出来吗?皇上已经动了杀心,若不是我们今日主动辞官,恐怕……”
常森忧心忡忡:“可是允熥他现在身中剧毒,我们这一走……”
“放心吧。”常茂望向吴王府的方向,雪落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那个孩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记住他的话:活着,才有希望。”
三日后,常家举家迁往凤阳。
离京时,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几辆简单的马车和几个老仆,在漫天飞雪中悄然离去。
消息传到凉国公府,本就惶惶不安的蓝玉更加惊慌了。
“常家怎么就这么走了?连爵位都不要了?”蓝玉在厅中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蓝春不解地问:“父亲,常家三兄弟为何一定要辞官?若是他们在朝中,岂不是更能帮到我们?”
蓝玉摇头叹息:“你不懂。常家这是看出了风向不对,在保全自身。接下来的朝堂,将会腥风血雨。常家若是留在南京,必死无疑。”
“那我们蓝家?”蓝春忧心忡忡地问。
蓝玉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的雪景,长叹一声:“我们蓝家有退路吗?常家有个重病的外孙让皇上心软,我们有什么?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常家车队远去的车辙。
而在吴王府内,躺在病榻上的苏宁,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
洪武二十六年的正月,南京城本该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然而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却笼罩着整个京城。
连日的阴霾天气,更给这座帝都平添了几分压抑。
皇宫内外戒备森严,锦衣卫的缇骑不时驰过街道,沉重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回荡,引得百姓纷纷避让,商户早早关门歇业。
正月初八的深夜,凉国公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府外看似平静,实则暗哨密布,处处透着不寻常。
密室内,蓝玉与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不安的面孔。
“国公爷,最近锦衣卫盯得越来越紧了。”景川侯曹震忧心忡忡地说,“听说皇上最近在查军中将领的不法之事,连末将前年在北平置办的一处田产,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蓝玉冷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哼!皇上这是要鸟尽弓藏啊!别忘了李善长他们的下场!这些年来,开国功臣还有几个能善终的?”
永平侯谢成低声道:“可是国公爷,我们手中还有兵权,皇上应该不会……”
“不会?”蓝玉猛地拍案,震得酒杯倾倒,“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从太子去世,到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再到吴王被毒害和常家辞官,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为清洗我们这些淮西老臣做准备!”
他站起身,在密室内焦躁地踱步:“如今朝中,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兄弟还在掌兵。皇上这是要为他那个懦弱的孙子,扫清最后的障碍!”
东莞伯何荣忍不住道:“国公爷,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话未说完,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兵器碰撞声、呵斥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
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无人色:“国公爷!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把府邸包围了!带头的是蒋瓛!”
蓝玉脸色骤变,立即起身:“从密道走!”
然而为时已晚。
密室的门被一脚踹开,蒋瓛率领一队锦衣卫鱼贯而入,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凉国公,”蒋瓛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奉皇上口谕,请您入宫一叙。”
蓝玉环视四周,见所有退路都被堵死,仰天长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蒋瓛说:“容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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