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鹰落潘帕斯·冬狩围猎(2/2)
阿根廷的消息像遥远的背景噪音。
十几秒的寂静里,郭伟仿佛进行著一场激烈的內心辩论,说服別人之前,先要说服自己。
终於,他缓缓转过身,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犹豫被锐意进取的精光所取代。
他盯著林晏,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林,事情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
不做,它永远都需要准备,永远都是『条件不成熟”!
但是做了,就在做的过程中准备!
机会就摆在眼前,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现在,就是开打的时候!”
林晏的心猛地一跳。
他太熟悉郭伟这种风格了。
1994年制定“三步走战略”爭奖项时,是这样;
1996年去明珠市力挽狂澜时,是这样;
无初次力挽狂澜之时,都是这样。
绝对的魄力和执行力!
他深吸一口气,將质疑暂时压下,迅速切换思路评估可行性,
“好,就算我们现在开大-但郭老大,恕我直言,这样能对果核造成多大实质性伤害?
內存条价格差確实存在,可一台电脑的bom成本里,內存占比毕竟有限啊!”
“我算给你听!”
郭伟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支白板笔,隨手在桌上的一张废纸上快速写起来,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hy那合同,256mbddr锁死在178元人民幣!现在现货市场什么价?刚刚报导里都说了,122
块4毛!一条就差55.6元!注意,我说的是一条!”
他写下几个数字:178-122.4=55.6rmb(单条差价)
“现在主流的机器,標配是双通道两条內存吧?也就是说,同样配置一台机,”
郭伟在55.6下面划了个大大的叉,“果核光內存成本就比我们高出111.2元!”
他又写下:55.62=111.2rmb
“这111块多,就是他现在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实实在在的成本劣势!”
林晏点头,然后翻了个白眼,“对他来说,这点儿损失算个啥?”
他想说,果核的毛利,在20%以上,也就是一根千元线。
区区一百来块,对果核有屁的影响!
郭伟笑了笑,“这点儿对果核现在来说,確实不算啥。这个数字你记住,待会有用。”
“那么,我们用什么打?”
郭伟的问题直指核心,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晏,“我准备用那些躺在仓库里的『奔腾4库存』!”
林晏瞬间明白了,瞳孔微微一缩:“4699元那批?”
“对!”郭伟语气里带著一种狠厉,
“4699元,性能落后,確实是垃圾!
用户用脚投票,现在根本卖不动,都去买了果核的电脑!
但老林,我问你,如果它不是4699元呢?”
他顿了顿,拋出一个极具衝击力的数字:“比如3699元!”
“3699?!”
林晏脱口而出,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本能地摇头,
“老大,你疯了!这太离谱了!
4699卖一台已经不挣钱甚至略亏了!你现在还要再降1000块?!
这不是亏本甩卖,这是—这是在挥刀自残放血啊!”
每台直接亏近千元的概念,让这位一向执行力超强的总经理也感到了心惊肉跳。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財务总监那张满是惊孩的脸。
“对!3699元!”
郭伟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透著一种计算到骨子里的冷静,
“就是要用这个价,把这个天底下最大的萝卜,扔到市场里去!
给我彻底搅乱果核赖以生存的低端池水!”
他指著纸上那个“111.2”,“我们用3699这个『垃圾价”,加上这111.2元,足以抹平他的毛利空间。
但是,我们是3699元!比他的图拉丁赛扬为核心的標准版3999还低300元。
在这个3699的低价区间,它111块的成本劣势被我们的巨幅降价无限放大!
他要么咬牙跟进,硬吃这个亏,然后他的品牌形象受损;
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著我们在年关和节后开学季这个窗口,把他低端的份额吃掉一大块,顺便清空我们那该死的库存!”
他看著林晏,一字一句地问:“亏钱清库存,和库存变成死钱压在仓库里,哪个更划算?”
林晏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
作为秘书办出身、常年处理大量信息和数据的他,思维极其敏捷。郭伟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维的某个阀门。
“等等.3699...每台亏1000.—.库存量.资金周转·
他语速飞快,几乎喃喃自语,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著,像是在计算盘算著什么。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我明白了!”
林晏猛地抬头,看向郭伟,眼中已没有了质疑,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一丝明悟后的凶狠,
“价格到了一定的时候,垃圾也是宝!”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对!清库存回款!这才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硬道理”!
与其让那些奔腾4在仓库里吃灰,变成报表上难看的一大堆贬值资產,我们每放出去一台,哪怕亏1000块,至少能回来3699块的真金白银!”
林晏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眼神中闪烁著精打细算的光芒,仿佛那些冰冷的库存机器在眼前变成了流动的钞票,
“关键就是速度!必须赶在果核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且要快速回笼足够多的现金,为我们的战略调整,为那个幻想小新—积攒本钱!”
郭伟见他明白了过来,继续说著,“就算对果核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也可以让他噁心,同时,
我的想法是,我们也往下拓展,把燕大方振这些给打死。”
林晏的目光从写满果核新闻的白板上收回,“价格打到3699,清库存回血没问题!
但老大,你刚说『往下拓展,把燕大方振这些给打死』?”
他眉头拧紧,声音带著难以置信,
“打死燕大方振?你疯了啊!那可是根正苗红的国企!”
“我没疯!”
郭伟斩钉截铁,眼中锐光一闪,指间的菸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
“正因为他们是国企,我才敢这么想!老林,別忘了,我们幻想,骨子里流的也是国企的血!
他猛吸一口烟,吐出烟雾的同时,清晰掷出核心策略国有资產划拨!我们完全可以走这条捷径。
燕大方振现在深陷內斗泥潭,財报烂得发臭,包袱重得国资部门头疼得要命。
我们主动站出来当“接盘侠”,帮著解决就业、盘活资產,实现保值增值,你觉得国资方面会怎么想?
省一大笔甩卖费、安置费,还能保住“国有资產不流失”的面子,这种『零成本”兼併一不,是『政策性整合重组”的好事,他们求之不得!”
郭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连一分钱都不用,就能拿下他们全国的渠道网和那个还有点用的品牌。这买卖,不做白不做!”
林晏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疑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棋逢明灯的兴奋,
“妙啊!老郭!国资划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条光明大道!咱们是『自己人』吞併『自己人”,政策阻力天然就小!
燕大方振现在那乱局,可不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他迅速领悟了其中关窍一一与其让燕大方振烂在手里或被民营资本染指,不如由同为国企巨头的幻想整合,更能“体现国有资本的战略协同价值”。
郭伟见林晏已懂,脸色却更显凝重。
他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渐浓的年关暮色,声音压得更低,透出深沉的危机感,
“老林,看远点。吴楚之那小子,根本就没停过手。”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锦城那些大大小小的装机商,早被他吞得七七八八,那是產业链上下游的外延式併购。
最近的情报显示—
郭伟特意停顿,加重语气,“他正在全国范围內搞横向併购!七喜、大亚东海这些有规模的地方品牌,都和他的人在秘密接触!”
“他这是行业清洗!”郭伟敲著桌面,字字如锤“等他把该吃的都吃完,整合出一个超级巨无霸,我们幻想还怎么玩?
体量差距就是天堑!
到那时候,什么价值竞爭、自主创新,都是空谈。
未来的国內市场,只容得下两个玩家:一个是他吴楚之的果核帝国;
另一个,就是由我们幻想集团领头、整合了其他国资力量的“国家队”!
行业集中是大势所趋,要么我们主动整合別人,要么坐等被他整合或者边缘化。
如果我们现在抱残守缺的坚守幻想这一亩三分地,等他整合完毕,还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说不定国家都会让我们交枪的!
你別以为不可能,你可能不知道,吴楚之已经在政研院掛职,成为了智库人员。
你说,他一个还不到20岁的娃娃,居然能成为智囊团成员!
那么他背后的背景,或者说他现在在做的事,会是什么?”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隱约可闻。
墙角的电视里,財经新闻主播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世界银行拉丁美洲首席经济学家格勒姆·百瑞今日表示·阿根廷新经济復甦计划是可行的.儘管阿今年仍將深陷衰退泥潭imf代表团將在未来几周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谈判新经济援助计划林晏死死盯著电视屏幕,听著“imf”、“援助”、“谈判”这些与幻想此刻困境惊人相似的词汇。
阿根廷看似有救的新闻,此刻在他耳中,却是市场机遇转瞬即逝、巨头博弈迫在眉睫的终极警钟!
“砰!”
林晏猛一砸桌子,霍然起身,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干!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像你说过的ibm案例一一机会成本比帐面亏损更重要!
现在不动手兼併方振,等果核再多吃几家,等市场格局彻底固化,我们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亏这几百块钱大一万倍!
得抓紧!再拖下去,我们就真成阿根廷了一一任人宰割!
现在幻想也需要一次『政策重建”来提振市场信心!”
他隨即眉头微皱:“不过老郭,代工厂全放假了!工人们辛苦一年,都回家过年了。
这时候要赶工出货,就算付三倍的法定加班工资,我看都未必能把人都拉回来。
而且仓促之间,组装、包装、物流,每一个环节都要额外付出紧急赶工的成本。
这样算下来,每台3888元,我们实际的亏损额度,恐怕还要上浮几十块钱。”
“该的钱,就必须!”
郭伟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挥手,仿佛要劈开眼前的障碍,
“三倍不够?那就五倍!十倍的工资也给我砸下去!
只要能保证节后第一时间把货铺满我们所有门店,铺满所有合作的渠道柜檯!
这笔额外的开支,必须从库存周转的回款里算回来!
老林,这点钱我们亏得起,也亏得值!这笔『过节费”,我们要掏!而且要快!”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夕阳斜照下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的厂区,背影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林晏,听我指令!”
郭伟猛地转过身,脸上再无一丝轻鬆或戏謔,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统帅在战前下达总攻命令的肃杀之气,
“幻想集团,从此刻起一一取消春节休假,全体进入战时状態!全面备战!”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激起回音。
“我做如下命令,你记录一下。
第一,立刻联繫几大代工厂负责人,用一切方式,动用所有关係,包括我们总部高管团队甚至我本人去“拜年”施压!
务必在四十八小时內通知到所有关键岗位的管理和技术骨干返岗,在七十二小时內达到最低开工產能!
告诉他们,工钱好说,幻想集团绝不亏待过年加班的兄弟!
但產能和出货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第二,供应链体系,包括所有配套的內存、硬碟、机箱、电源、键鼠等关键部件供应商仓库,
立刻开启!
就算值班人员也要给我通宵倒货,確保在工厂开工前,所有必需物料全部到位!没有值班人员的仓库?
打电话!让他们的主管或者老板亲自开车去开门!
费用,幻想集团承担!
第三,市场和销售体系今晚就给我动起来!
所有大区经理,所有省代,所有金牌渠道商负责人,不管现在在包饺子还是看春晚彩排,都给我立刻接入线上会议!
我要在今晚十点前,看到所有销售大区的经理和核心渠道代表上线!
没有条件的,也要创造条件上线!
向他们传达最高指令:春季攻势,代號“破晓”,即刻启动!
目標只有一个:初八復工第一天,全国的幻想门店和所有授权经销商柜檯,必须全部掛出『幻想品牌,新春鉅献,主流奔腾4电脑仅售3888元起!』的巨型海报!
库存机型的详细配置、卖点话术、促销政策,市场部连夜整理下发,所有人连夜培训!
第四,企划部门配合,明天一早,我要看到针对这次『破晓行动”的全套媒介组合策略!
传统媒体、核心商业区gg、地方广播—还有,重点要放在线上!
虽然果核那个吴楚之在网络舆论上是个怪物,但我们也不是没有阵地!那些跟我们关係好的1t
网站、论坛版主,给我发力!
內容方向郭伟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要主动攻击果核!
重点渲染两点:一是感恩回馈,幻想集团响应国家让利惠民、促进信息產业普及的號召;
二是科技平权,让更多人用得起高性能电脑!
把我们的亏本甩卖,包装成一场惠民风暴!”
“第五,”郭伟的目光落在林晏脸上,带著深意,
情报工作不能停!尤其密切盯紧三个点:
一是吴楚之的动向!这个人太妖,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起死回生。我需要知道他在哪儿,
在干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要弄明白,为什么国家会让一个不满20岁的娃娃做智囊!
二是果核供应链的反应!尤其是內存採购,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非常规动作?hy那边继续施压的动向也要监控!
三是方振燕京的內部动態!我们要打方振,现在就得开始埋点,为后续划拨兼併铺路。
方振的渠道和那个华北大区的品牌基础,是我们接下来抵抗果核的关键补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把这五天甚至十天的工作量都压在了胸口,又重重地呼出,
“时间!林晏,记住,时间就是现在最大的敌人,也是我们最大的盟友!
果核现在分身乏术,hy正在国际舆论上兴风作浪,市场在春节的短暂休眠!
就是现在!我们必须快!比风还快!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把节前放鬆下来的那根弦,给我瞬间绷紧到极限!”
林晏听著这一连串清晰而艰巨的命令,脸上非但没有被压垮的凝重,反而被郭伟这股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点燃了胸中的火焰。
这就是在危难时刻总能挺身而出的“赵子龙”!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同样变得锐利而坚定:“明白了!老大!我立刻去办!除夕夜的饺子,看来要在指挥部吃了!”
他转身就要向外衝去执行,却又被郭伟叫住。
“等等!”
郭伟指著白板上那满满当当的关於果核和hy纠纷的新闻,
还有一件事。hy和国內这些公知弄出来的舆论风潮-我们不能浪费。
虽然不主动攻击,但我们的人,特別是那些和我们媒体关係好的专家、撰稿人,可以『不动声色”地引导一下——”
郭伟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重点提一提全球產业链契约精神的重要性时,別忘了『客观地”指出当前dram现货市场价格下行明显,任何被高价格锁定的企业都面临著巨大的成本压力和市场竞爭劣势—
点到为止即可,要把『果核也是受害者,只是手段可能欠妥”的“惋惜”之情,若有若无地传递给普通消费者。”
林晏立刻心领神会:“懂了!这叫营造大势所趋的气氛,在消费者心里悄悄埋下『果核的东西现在贵得不合理”的种子!
让他们看到我们的3699时,觉得这价格不是便宜,而是合理回归,甚至—是幻想顶著风险在造福消费者?”
“没错!”
郭伟点头,“去吧!分秒必爭!通知所有相关部门核心人员,一小时后召开紧急视频会议部署!我们没有除夕了。”
“是!”
林晏再无迟疑,步伐坚定地快步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隨著他的离开,走廊里响起了他打电话召集人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那急促的语调和不间断的指令,如同滴落在平静湖面上的暴雨,迅速打破了整层楼乃至整个幻想集团总部已经鬆弛下来的年节气氛。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
郭伟没有坐回椅子,而是再次步到那面贴满新闻的白板前。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对吴楚之声討的標题,掠过hy的咄咄逼人,最终停留在白板边缘他用红笔画的一个大大的日期:“2002年2月18日(初七)”。
“吴楚之..”
郭伟低声自语,带著棋逢对手的复杂情绪,“国內这场新春第一仗,我郭伟,就笑纳了。
他伸出手,在那红圈標註的“2月18日”上,用力地点了点。
一场名为“破晓”的价格突袭战,在腊月二十九的暮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