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不寒而栗(求月票)(2/2)
不一会儿,轮椅就搬来了。
与其说是轮椅,不如说是藤制的座椅,下面装着一个金属支架,前面两个大轮,后面两个小轮,看上去不伦不类。
张义在卫兵的搀扶下艰难地坐上轮椅,然后推着向外面走去。
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五月的风吹动着院子里香樟树的叶子,一缕缕清香飘来。
张义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让人推着向戴春风办公室走去。
“云义,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向局座汇报。”
由于刚接待了老友柴鹿鸣,喝了不少黄酒,戴春风的酒意还没有消散。不过他酒量很好,看起来精神头很足。
“唔,往事历历在目啊,我这会还能想起南下报考黄埔的那个夜晚,鹿鸣兄引用孟子的话勉励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让我切切牢记孟夫子的这段教诲,一定要不蒸馒头争口气,日后扛一面大旗回来,切莫再像过去一样,回家来又是两手空空。”戴春风一边比划一边说,“还好这次我没让他失望,嗯?”
这柴鹿鸣原名柴万喜,中等身份,粗识文字,是江山县清湖乡人。民国初年,他当上了县城府保安团的什长,管辖十几名兵丁,驻扎在保安村,因此和戴春风结识。此人忠厚老实,颇有侠义心肠,戴春风穷困潦倒、入不敷出之时,柴鹿鸣常接济一些衣食之物,说一些安慰鼓励的言语,让戴春风十分感激,遂引为知己,成了忘年交。
张义感觉到他的得意,知道此时不便多言,于是,便附和着笑了笑。
戴春风显然还不满足,继续说道:“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张义和侍从的贾副官自然无从得知,都摇了摇头。
“我说孟夫子的教诲,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我这次报考黄埔,要改名叫笠,取自《风土记》,言交不以贵贱而渝也。我如果再不闯点颜色出来,今后也没有面孔再见到你,也绝不再回到江山县。你对我的恩情,可以说胜过我的妻子和母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后如有出头之日,定必图报。做人得知恩图报才是,你们说呢?”
“局座教诲的是。”张义觉得他话里有话,小心地问道:
“这位柴先生这次要跟着回山城吗?”
“嗯,当然。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手脚不是很灵便,我准备安排他去公馆里做内务管理,管管日常开支。”戴春风说着,端详了一下张义的脸色,继续说,“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对了,你刚才说有事汇报?”
“好多了,多谢局座关心。”张义看着他,谨慎组织语言,“局座,我深思熟虑,觉得自己不是干秘书的料,因此”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叫唤?”戴春风摆摆手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一事。那个陆鼠儿这次表现不错,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我准备送他去培训班学习一下。”
“既然是有能力做事的人,该提携就提携,这种细碎琐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没必要汇报。”戴春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话锋一转,“我用秘书,绝不是单纯配一个文字匠,一个木偶似的随从,是要帮我减轻负担,出谋划策的,这一点上你要向毛主任学习。”
“局座,我就说自己不合适.”
“不用说了。”戴春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向两人,“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们不妨探讨一下。你们两个,一个是局本部新的副大总管,一个是我的副官,都和秘书工作息息相关。今天我倒要考量一下二位,一个秘书何为合格、何为优秀?主官和秘书之间怎么样才算达到默契?或者换句话说,秘书和主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呢?”
张义一听,若有所思,将目光看向贾副官,示意他先开口。
贾副官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用八个字来形容最妥帖不过,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戴春风不置可否,示意张义:
“嗯,你现在是大秘书,也说说高见。”
张义张了张嘴:“局座,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吧?”
“让你说你就说。”
张义假装想了想,才说:“应该是沟通协调、辅助决策吧?”
戴春风依然不置可否,砸吧了下嘴说:“说实话,我对秘书工作也是一窍不通。不过,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叫唤?在我看来,唇亡齿寒也罢,沟通协调也好,都只是秘书的一个侧面,属于起步层次,更重要的是工作上的辅助、感情上的融合,你们说呢?”
不待两人说话,他继续说:“好的秘书,应该和主官合二为一,密不可分。这就像人一样,如果主官是大脑、是心脏,那么秘书就应该是耳朵、是眼睛、是咽喉、是手脚。尤其我们干特务工作的,更是特殊中的特殊,秘密中的秘密,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是干不好的。”
戴春风见两人听得很认真,且若有所思,不禁对自己这份高论得意起来,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
“我记得侍从室的林主任说过,衡量一个秘书是否优秀,主要看他和主官之间的关系达到了什么程度。
别看有些人整天在你面前忙前忙后,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可未必就能和你想在一个点子、节拍上。
呵呵,这秘书有几种,知己心腹型、基本信任型,还有一种是表面应付型。
所谓知己心腹,那就是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论公事还是私务,包括个人情感隐私,可以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无不可托,彼此信任甚至超过自己的枕边人。
基本信任型呢,那就可能仅仅限于公务范畴,局限于工作上用得比较顺手.至于表面应付那种,看上去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实则存了极强的不满之意、戒备之心,是走不长远的。”
说着这里,戴春风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类型,表面上谨慎小心,克勤克俭虔敬有加,在外面却拉大旗充虎皮招摇是非,甚至是存了其他心思,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制服,但谁的制服下面藏着尾巴,没有人知道。你们说呢?”
张义心里一震,不寒而栗。戴春风这话显然并非随兴而发,而是早就酝酿在胸,绝对是早有准备。面上却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只一脸佩服地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