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笑傲江湖(改变 七)(2/2)
“还不谢恩?”
马德全一脚轻踹在他屁股上,自己却先红了眼眶:“记住,这是昭武朝!陛下说了,‘良匠之才,不亚于士’!”
斋外春光明媚,新柳抽芽。匠作斋檐下的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其声清越,竟似编钟。
………………
兵法斋的沙盘室坐落在皇家学院西庑,五楹硬山式建筑覆着黛色筒瓦。卯时刚开锁的铜门尚带着晨露,门楣处‘经纬天地’的金漆匾额在春阳下泛着微光。
推门而入,松木清香混着潮河川捎来的沙尘味扑面而来——这是北直隶二十州县采来的细沙,每月初五由驿卒快马运至。
三丈长的蓟镇沙盘横亘中央,沙盘上面铺设双层柞木板,每块板材刻有纵横交错的经纬线,间距精确到营造尺三寸。东西向沙盘总长九丈九尺,按嘉靖年间《蓟镇边防图》等比微缩,每寸代表实地一里。
五色土层是用辽东赤土、密云白垩、昌平青泥等真实边土分层夯实。永定河床的鹅卵石颗颗圆润如雀卵,皆是工部匠人用岫岩玉边角料打磨而成,在透窗而过的晨曦里泛着水光。最精妙处当属古北口关城,糯米灰浆掺了珍珠粉,将垛口箭楼的砖缝都等比微缩。
沙盘基座为铁力木框架,四角包铜防止变形,底部暗藏十二个抽屉存放地形模块。
沙盘西北角永定河段、工部采用分层堆沙法:底层铺粗砂模拟河床,中层混入云母粉表现水流表层酒青金石碎未显示水深。河岸坡度按《河防一览》标准、迎水面设三寸宽塌滩区,背水面植铜丝制成的芦苇模型。
兵部右侍郎孙元震手持三尺长的指挥棒,这位四十出头的将领左颊有道寸余长的箭疤,说话时疤痕会微微抽动:
“塘报第三则,朵颜部骑兵出现在潮河川。”
右手三指捏起插着黑羽的小旗,稳稳插在沙盘西北角。
生员陈镇站起,腰间木制令旗撞在沙盘边沿。这个北疆长大的青年手掌宽厚,虎口处有常年拉弓留下的茧子:
“禀大人!潮河川距白马关仅三十里,末将请求速调神机营左哨驻防!”
他说话时不自觉用了军中称谓,手指已按在沙盘上的白马关模型处。
沙盘另一端传来‘咔嗒’轻响。算学科拔擢的李纯推了推水晶镜片,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若调宣府兵走这条古道……比神机营早到两日。然潮河川春汛将临,粮车过漫水桥需增纤夫三十人,折合多耗粟米四百石有奇。”
北疆出身的生员们轰然炸响。张家口千总之子王骏一掌拍在沙盘边,震得古北口城楼微微摇晃:“酸儒误国!四百石粮食能换回多少将士性命?”
南方来的周文奇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本《漕运新编》:“四百石粮相当于…八十辆大车的运力这够边军吃十天!”
孙元震疤痕抽动,突然将指挥棒插入沙盘。鎏金棒尖精准点在潮河川上游:“看看这处浅滩。”
他手腕一抖,掀开沙盘暗格,露出底下精巧的铰链机关。三层樟木隔板缓缓升起,上面摆着微缩的粮仓、水车甚至烽燧模型。
“这是陛下亲绘的转运仓图纸。能存粮三月不腐,省去三成护卫兵力。”
生员们凑近时,发现粮仓模型居然真能打开,里面整齐码着芝麻大小的‘粮包’。
李纯手中的铜尺突然‘当啷’落地。他弯腰去捡时,发现沙盘底部刻着细线——竟是整套的运粮水道图。
“这…这是新开的漕渠?”
“上月刚竣工。”
孙元震点点头:“按陛下《水陆联运诏》所修,直通古北口。”
沙盘东南角突然传来争执。两个生员为烽燧间距吵得面红耳赤,一个坚持要按旧制三十里一燧,另一个则捧着《昭武烽燧新规》嚷着要改五十里。
“都闭嘴!”
孙元震突然抽出佩刀,铮的一声钉在沙盘中央:“…边军要的是机变!”
他左手掀起沙盘最底层的暗格,露出排列整齐的火铳兵模型,模型不过寸余高,但铳管、药囊一应俱全,背后还插着赤龙小旗。
众人俯身细看时,窗外传来午时梆子。孙元震收起指挥棒:
“未时继续,现在用膳。”
…………
午时正。
膳堂外,一千余名学生按九科序列排成九条长龙。
膳堂门楣上悬着黑漆木牌,牌上《饮食规条》用朱砂写着:“米一升,蔬一盘,逢五肉二两”。木牌右下角钉着个铜环,环中挂着把精铁尺。
厨娘赵三娘站在榆木案板前,菜刀起落如风。她左腕戴着个铜镯,镯上刻着‘御膳房造’四个小字。案板中央凹槽里嵌着块铁片,铁片上凸起的二分标线已被经年累月的刀痕磨得发亮。每切一片腌肉,她都要用刀尖挑起来对着光看:这是老规矩,肉片必须薄到能透光才算合格。
“经义科甲字班!”
随着膳堂执事的唱名声,身着靛蓝布袍的生员迈步入内。为首的王肃鼻梁上还沾着墨渍,显然是刚放下毛笔就赶来了。他接过粗陶碗时,碗底已盛好冒着热气的粳米饭——米粒颗颗饱满,这是按《昭武粮政》新规加工的精米,比往年的陈米多出三成出饭率。
“谢三娘子。”
王肃指尖在碗边轻叩两下,三娘子是书院里对厨娘的敬称。
瞥了他一眼,赵三娘嘴角微翘,手腕一翻,给他的菜盘里多加了根腌黄瓜。
算学科的生员们进来时,膳堂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些学生总喜欢用筷子在桌上画算图,今日的杉木长桌上已留下不少勾股痕迹。一人端着饭碗却不急着吃,反而从袖中掏出个铜圆规,在米饭表面划出几个同心圆。
“又算粮仓容积?”
同桌的李文秀撇嘴:“昨儿个厨下刚换了新式米斗,容积多了半合…”
农政科的学生最后进来,他们袍角还沾着泥土,有几个手里攥着油纸包。
赵铁柱——就是那个敢尝土的农家子,正把包里的红土摊在桌上比较。同桌人见怪不怪,反而有人掏出随身带的《土质辨》翻看起来。
“今日初五,添肉!”
赵三娘的嗓门压过了所有嘈杂。她手中的铜勺在肉盆边‘当当’敲了两下,二十名厨役立刻排开。每人面前摆着个梨木托盘,盘中腌肉片薄如蝉翼,每片都刚好二分厚。
王肃正用筷子尖蘸着肉汁,在桌面上默写《大诰·劝农篇》的句子。忽然发现肉片底下垫着片嫩绿的菘菜叶——这不是规制内的配菜。他抬头看向打饭窗口,赵三娘正冲他眨眼睛。
“听说没?”
隔壁桌的匠作科生员压低声音:“兵部要给火器匠人授官了…”
话没说完,膳堂外的铜钟突然震响。不是平素的报时声,而是九长六短的紧急钟鸣。门房老吴跌跌撞撞冲进来,灰白胡子乱颤:
“圣——驾——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