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笑傲江湖(改变 五)(1/2)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城南大杂院的东厢房就亮起了油灯。
刘文焕用针尖挑了挑灯芯,菜油‘滋滋’地顺着灯草爬上来,火苗顿时蹿高了一寸。这灯是上月新买的,白陶灯盏比去年那个豁口的破碗强多了,灯罩上还带着“官造“的戳记。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哈出的白气在油灯前散开。墙角堆着的三捆书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本《大诰》通俗本的扉页上还沾着墨渍。每抄完一页,他都要在帐本上画一道,如今已经画了七十三个‘正’字。
这是帮书坊誊写的《大诰》通俗本,抄一页能得两文钱。
“刘哥!没睡吧?”
木板门被推开一条缝,隔壁卖炊饼的王小二探进半个身子。他手里举着张黄纸,袖口还沾着面粉,显然是刚从市集回来。
刘文焕赶紧用镇纸压住正在抄写的书页:“何事?”
“好事!”
王小二挤进门,带进一股葱油味儿。他把黄纸拍在桌上:“县学新贴的告示,明年科考要添新样了!”
刘文焕凑近油灯细看。黄纸上的字迹工整,最上面用朱砂圈着‘昭武二年科考新规’几个大字。他的目光顺着条目往下爬:
“文考:经义、策论、实务;武考:骑射、兵法、器械;新设算科:田亩计量、粮仓核算……”
“听说今年中举的寒门子弟…”
王小二压低声音:“有六个都是靠新加的实务策翻身的。县衙的师爷说,这回要考《大诰》里的判例。”
刘文焕的喉结动了动。去年这时候,他还在死磕八股文,写的那些‘之乎者也’连自己看了都犯困。如今书案上摆着新买的《律例集要》,书页间夹着的《劝农十则》已经翻得卷边,那是上月县学发放的,纸上的油墨味还没散尽。
油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
刘文焕抬头看了看窗户,新糊的桑皮纸严严实实地挡着夜风。去年那会儿,窗户上糊的是草纸,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害得他每天要半个时辰把吹乱的文稿重新理好。
“刘哥,你要不要去试试武考?”
王小二突然说道:“听说骑射考进前五十的,直接补锦衣卫缺呢!”
“……武考??”
刘文焕苦笑着摇头。他撩起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摆,露出细得像麻杆的小腿。去年冬天冻疮留下的疤还在脚踝上,紫红的一片。
王小二讪讪地挠头:“那算科呢?我听粮铺的账房说,新出的《九章新术》浅显得很……”
刘文焕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手抄册子,最上面那本封皮上写着《田亩算法》。
“已经在学了。”
他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演算的痕迹:“昨儿个总算弄明白‘衰分术’,能算清楚五户人家怎么分灌溉渠了。”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两人凑到窗前,看见一队驿卒举着火把经过,马鞍上挂着鼓鼓的公文袋。最前面的驿卒高喊:“县学开算学班,明日起报名!”
王小二猛地拍大腿:“我就说吧!刘哥你这样的读书人……”
他的话被隔壁婴儿的啼哭声打断。刘文焕赶紧合上窗,从桌下取出个陶罐,倒出二十枚铜钱排在桌上。
“王兄,劳烦明日帮我带本《营造法式》。”他数出十个钱推过去:“剩下十文,买两个你的葱油饼。”
王小二瞪大眼睛:“你也要学工匠活?”
“新出的《科举纲要》说了。”
刘文焕指着墙上贴的纸:“实务策可能要考水利工程。”
他转身从灶台边取来半壶温水,倒进砚台里磨墨:“我打听过了,算科考得好的,能去户部当书算。”
墨块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王小二看着刘文焕骨节分明的手指——那上面既有握笔的茧子,也有抄书磨出的水泡。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给,今儿剩的饼。你…你别熬太晚。”
油灯下,刘文焕的影子投在桑皮纸上。窗外又响起打更声,但这次还夹杂着孩童的诵读:
“《大诰》曰:量地制邑,度地居民……”
这是大杂院最西头的老童生在教孙子认字。
刘文焕蘸饱墨汁,在新裁的竹纸上写下‘论漕运新法利弊’。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诵读声混在一起。
………………
昭武三年,三月初一。
寅时末,北京城西的鼓楼刚敲过四更,皇家学院的执事们就已忙碌起来。
十二名杂役手持长杆,将九十九盏琉璃灯笼次第点亮。灯笼上皆用朱砂写着“皇家学院“四字,映得青石广场亮如白昼。
穿过广场,迎面是座九脊歇山顶的大讲堂。堂前立着块丈余高的青石碑,碑面阴刻着校训:‘经世致用,知行合一’。
这八个字是易华伟用剑尖蘸朱砂直接写在石面上,再由工匠凿刻而成。碑座四周种着九株松树,象征学院开设的九科:经义、算学、律法、农政、兵法、匠作、天文、医药、漕运。
广场东侧的更衣房内,一千零八十名学生正更换学院统一配发的靛蓝袍。袍子用的是松江细布,领口和袖口各缝着一道青边,腰间缀着三枚骨扣。
“腰牌都系好了!”
学监赵德明站在条凳上他手里握着根竹鞭,时不时点向动作慢的学生:“按九科列队,经义科在前,漕运科殿后!”
学生中,经义科的生员大多面容白皙,手指修长,系腰牌时动作斯文;匠作科的则手掌粗厚,不少人腰牌上已沾了机油;农政科的几个学生靴底还带着泥块,在更衣房的地砖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广场正中的日晷指针指向卯时初刻,九支队伍已排列整齐。
每科一百二十人,排成十二列,每列十人。队伍最前方立着木牌,上书各科名称,牌顶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
经义科紫,算学科青,律法科黑,农政科绿,兵法科红,匠作科褐,天文科蓝,医药科白,漕运科黄。
忽然正门处传来‘吱呀’声响。八名侍卫推开两丈四尺高的黑漆大门,门轴是新上的桐油,转动时没有一丝杂音。门扇上八十一颗铜钉在灯笼下泛着金光,最中央的九颗钉成北斗状,钉帽上阴刻着‘昭武’年号。
学生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门洞深处,九脊歇山顶的大讲堂渐渐显露全貌。堂前九级台阶,每级高六寸,宽一尺二,正好容两人并肩而行。台阶两侧立着青铜灯柱,柱身盘着螭龙纹,龙口衔着的油盏里,火焰纹丝不动。
“铛——”
钟楼上的铜钟突然震响。钟声未歇,大讲堂正门洞开,院长沈鲤缓步而出。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身着正二品绯袍,腰间玉带上悬着象牙腰牌,乌纱帽两侧的展角微微颤动。
沈鲤在石碑前站定,双手捧着一卷黄绢。他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但双目炯炯有神。展开黄绢时,枯瘦的手指上几处老年斑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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