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阁楼里的故事和地下室里的戏(2/2)
这仅仅只是“一夜”又或者说两年不见,曾经一脸青涩的陶灿华如今也已经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模样。
美香诧异的看了眼卫燃,接着又面带笑意的看了眼已经跑到楼梯口的陶灿华,最终和安迪对视了一眼,痛快的点点头说道,“行,那这些也算我问你借的。”
美香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这里以前是藏大烟的地方,这英租界管的严,别说大烟馆,连妓院都不让开,说起来可笑,当初把大烟卖到咱们华夏的,可不就那些英国人吗?”
继续围着这栋小楼绕圈子,他也看到了正在忙着烧锅炉的孟大爷,以及正在厨房后门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忙着杀鸡的杨妈。
这里面有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手里夹着烟的美香,也有仍旧穿着和服的染谷夫妇,更有德国洋行的沃尔克经理,以及几个卫燃没见过的富家太太。
坏了,坏了坏了!
想到这里,卫燃立刻提高了车速,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开到了日租界的边上,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那座挨着大烟馆的小楼。
脱了手套收起烟嘴,他顺便也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怀炉点燃塞进了怀里。毕竟,身上这套行头虽然看着像模像样,但却实在是不怎么保暖,他更不清楚,那金属本子把自己安排这儿看门儿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又或者单纯的只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见过”卫燃点了点头,“那支可漂亮多了。”
相比他们这些人,倒是在一旁负责斟茶倒水的茉莉没有什么变化。
“哎!”茉莉和秋实各自应了一声。
闻言,根本听不懂陶灿华在说什么的卫燃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观察着这温暖的地下室里的情况。
都没等他停稳车子,一手拎着琴囊,一手拎着一支二胡,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袍子,头上同样戴着一顶礼帽的陶灿华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位京城名伶?”卫燃挑了挑眉毛。
“也行,那就当表姐问你借的。”美香倒是格外的痛快,“等眼前这一关过去,我连本带息的还你。”
“表弟,灿华,等下去三楼找我。”美香说完,跟在秋实的身后上了楼。
“小姑姑,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和上次相见,美香身上雍容的气质更加明显了一些,坐在她身旁负责剥橘子的秋实也出落成了大姑娘,倒是沃尔克先生和染谷由纪夫都见老了一些。
此时,在这戏台的另一侧,正有几个看着眼熟的小子姑娘合力演奏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而在戏台正前方摆着的那几张沙发上,坐着的全都是熟人。
“不急”
“小心我以后不还你了”美香开着玩笑说道。
美香说话间,却已经掏出了一把钥匙,走到了书房一侧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实木柜子面前,打开了一个上锁的柜门。等卫燃反锁了房门,美香却已经钻进了柜子里。
“这阁楼又是怎么回事?”本就是没话找话的卫燃随口问道,目的也不过是帮着这位漂亮表姐转移一下情绪罢了。
看了眼里面摆着的金条银元以及装在一个布口袋里的珠宝首饰,卫燃神色淡然的将手里拿着的那些“借款”放了进去。
安迪似乎猜到了卫燃的用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表弟那张嘴就没个实话,三分的事情都能说成万分,我可不信。真要说起来,还得是咱们灿华这孩子老实靠谱。”
“说”美香并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回应道。
“带回来的那几个小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闻言,美香笑了笑,“等下吧,等下我说给你听。”
“表姐就别开玩笑了”
“回来的正好,小苏妈没来?”
“我们到了那儿之后.”
“我也在一楼洗吧”许克勤跟着说道。
“说不定哪天落魄了,把这些内部消息卖给风月小报还能换俩钱呢。”卫燃嬉皮笑脸的答道。
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院子里似乎重新种了一棵银杏树,显然,之前的那一株很有可能没能熬过1939年的那场洪水。
在听闻陶灿华也杀了个人的时候,美香不动声色的和安迪对视了一眼,随后这俩聪明的女人也适时的送上了一连串的夸赞。
民国30年是
卫燃一番盘算,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民国30年,换成后世更为人熟知的纪年,便是1941年!
1941年的12月1号发生过啥倒是不重要,但卫燃可是清楚的知道,在这一天的一周之后,也就是12月8号(太平洋时间7号)这天,无论对于鬼子还是对于珍珠港来说,那可都是个大日子!换句话说,一周之后太平洋战争可就要爆发了。
说到这里,美香收起了那支小手枪,长出了一口气笑着问道,“秋实身上也有一支小手枪,你见过吧?”
“那就灿华来说吧”
卫燃摆摆手,“我这不打算找个笤帚把车头的雪扫扫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苏妈那人,肯定等着挑我的毛病呢。”
“灿华攒了不少钱呢?”安迪说着,伸手从匣子里摸出一枚银元,“叮”的一声弹到半空,随后又将其接在了手里。
“那支是小苏妈送我的礼物”
陶灿华嗤笑了一声,“姑姑现在经营的跳舞班平时都有谁去,还有那戏班子里有没有进来新人,还说等过两天小苏妈病好了,要跟着小苏妈还有古川先生一起过去听戏呢。”
陶灿华组织了一番语言,以近乎流水账的方式,将俩人的“作案过程”复述了一番。
美香平淡的说道,“八岁那年,我和小苏妈在梨园门口儿要饭的时候,遇到了尚小云先生。他看我可怜,赏了我五块大洋和两个银毫子,那是当时他身上带着的所有的钱。”
扣上这两口箱子的盖子,美香直接坐在了箱子盖上,随后掏出那支小手枪说道,“这支手枪是尚小云先生送我的。”
陶灿华说着,已经打开了这个能有鞋盒大的木头匣子,毫无保留的将里面装了半满的银元展示了出来。
美香叹了口气,“那时候尚先生的发妻李夫人尚且在世,不过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民国15年的时候,李夫人生了一场病,我自觉身份低贱不敢登门看望,所以托谷小姐送去了一支犀牛角聊表心意。
将这些黄白之物全都放在了美香的面前,卫燃重新坐下来点上颗烟笑着说道,“这些也借给表姐吧,我就留几块买烟抽就行了。”
“放心吧,你姑姑不会亏了你的。”
“小苏妈染上风寒了,这几天不愿意动弹。”陶灿华主动解释道。
“说的也是”卫燃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出发。”
重新带好了手套,卫燃迈步走下台阶,在这院子里一番闲逛,却发现车库里停着的并非那辆奶白色的轿车,反而是那辆曾经见过、开过的鬼子轿车。那轿车的车头一侧,甚至还有一面小小的鬼子痔疮旗。
“这小伙子可比表弟实诚多了”
美香回头看了眼全身都湿透了的卫燃等人,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嘱咐道,“茉莉,等下把他们的衣服都拿去一起烧了。秋实,上楼泡一壶茶。”
“行”陶灿华干脆的应了一声,起身又走向了二楼。
格外仔细的抽完了这最后一支香烟,卫燃在窗外自始至终都没停过的暴雨中进入了梦乡,同时也在期待着明天一早的鸽子萝卜汤,顺便,也在担忧着接下来几天,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会不会挨饿——就像在被围困的列宁格勒里那样。
后来李夫人病好之后,尚先生以他夫人的名义,又托谷小姐送来了这把小手枪,当时这手枪的握把上就镶着这么两片犀牛角。
直等到一个小伙子敲门送上来一套干净衣服,他这才离开了洗手间,等陶灿华也出来之后,两人结伴上了三楼。
“让她们留下来吧”
“没了再买就是”
他们这边才说了这么两句话,陶灿华也捧着个木头匣子跑了上来。
和后世相比,此时这栋小楼因为三楼露台的存在,阁楼的面积也小了许多,而且这阁楼里没别的,全都是一口口带有铜皮包角的樟木箱子。
“早去早回,路上慢点开。”孟大爷最后嘱咐了一番。
这无疑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即便不靠本身的历史知识储备,单纯凭脑子想也知道,等到太平洋战争爆发,英美朝鬼子一宣战,开始赌国运的鬼子绝对会对这津门的英租界动手。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一楼二楼的洗手间里都准备热水了。”
闻言,卫燃和陶灿华对视了一眼,各自脱掉了湿透的布鞋丢进装垃圾的铁皮桶里,光着脚上了二楼。
“也是那个英国传教士留下的”
“我,我那儿也有不少呢,我这就去拿!”陶灿华话音未落,已经起身跑下了楼。
见状,卫燃好奇的跟着钻进去,却发现这柜子里面竟然是个宽度都不足一米,格外陡峭的木质楼梯!
这小破楼儿里到底有多少机关密道.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跟在美香身后,侧着身,踩着狭窄的楼梯,穿过一道窄小的木门爬上了阁楼。
孟大爷这话都没说完,跟在卫燃和陶灿华身后的陈狗鱼以及许克勤便齐刷刷的咽了口唾沫。
美香似乎并不发愁粮食的事情,反而看着卫燃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问道,“你让克勤带回来的那些金条银元可有不少,就连那一桶烟膏子都能值不少钱呢,等下我拿给你。”
卫燃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回来的时候情绪似乎就有些不对的陶灿华,期望着对方能通过讲述,将杀人后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即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
渐渐的,那唱戏的声音愈发的清晰,周身的冷意也越来越重。
“不来就不来吧”
美香漫不经心的招招手,“自己找地方坐,眼下这人也凑齐了,等看完了这一折戏,咱们就开始打麻将。灿华,到时候你捡着你新学的给大家来几段。”
“好嘞!”陶灿华自信的应了一声,接着又等卫燃在边角处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这才跟着坐下来。
偷偷瞟了一眼那几个偷偷打量自己的富家太太,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侧前方专心听戏的美香。卫燃难免暗暗琢磨着,这位依旧漂亮的表姐,怕不是真把自己当鸭儿来招待朋友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