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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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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觉着不妥!”

阮籍话音未落,便只听得声斩钉截铁的反驳,抬头一瞧却是个身着麒麟官袍的武将,只推门大刀阔斧的跨步走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文质彬彬的官袍也教他穿出了几分狼行虎步的轩昂来,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英挺,五官倒生得极为标志,只腮边一部络腮胡须掉了些秀丽,鼻直口方棱骨分明,再加之眼皮斜拉的一道深疤,令人一眼便能瞧出这眉间带煞的铁血将相,只见来人三两步便已走到跟前,腰腿打得笔直,通身只一丝不苟的古板严谨,却半点眼神也未丢给一旁的同僚,只掷地有声的跪下行了个见礼,面向君上拱手谏言:

“盐铁均输涉及军政布控开支与补给,岂可如此儿戏?再说这些地方宗族哪个不是倚仗着朝中这些世族权贵狐假虎威?依臣之见便得打蛇打七寸,直接拿那些地方上的贪赖大户开刀,教他们将那些吞进去的良田一五一十都吐出来,所有土地皆归国有,良田耕地按需分配,这男人耕田nV人织布,普通百姓征十五税一,那些巨商富贾再加征以通税,纵有举荐亦不得入仕,若有官商g结的便揪出来严惩示众,才好遏止如今这世族豪商互相g连垄断国利的歪风邪气!”

“呵,将军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又哪里得这么简单呢?虽说这收地乃施惠万民的良策,但升斗小民皆愚昧无知,哪里看得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先帝在时那些地方豪商便已趁势而起大肆兼收土地,虽说这些年因着陛下治理有方,已不再敢明着强买强卖,却转而施以小恩小惠来合法购并,一个个都当起了仁善好施的地主来,若真按将军说的这般呼啦啦一棍打Si,怕是陛下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民心都要散个g净了!况且如今世族权贵皆盛奢靡之风,虽说着商不入仕,但你仔细查着又有几个是经得起细究的?哪个不是进可居庙堂退可饮肥膏的盆满钵满,便是你说肃清就肃清的?之前不过是小动g戈的新政都推行万难,若真按将军说的这般一剂猛药下去·····啧啧啧,倒恰好使将军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求仁得仁了·····”

武将被这话一堵,登时有些气结,瞧着对方还一副气定神闲的带着笑,x中更是烧出团火来,手下意识搭上腰间的佩剑,m0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为表忠心面圣时向来是不配剑的:

“说事便说事,只道理让众人听明白即可,不必玩弄这些繁琐的文辞,你若是有何意见便明讲,我不耐烦听你这些遮遮掩掩的暗喻,臣自认这一颗忠心可堪日月无愧君心,不b你阮籍能搬弄是非,况且这忠J曲直陛下自有圣断,还轮不到你个佞臣在这儿含沙S影的质问!”

卫秀只扶了扶额在心底叹了声,今日也不知怎么就赶巧了,这李世姬居然b宿淮安先到,他与阮卿本就是水火不容的调X,平日里还能有个宿淮安在中间cHa科打诨调理着些,独今天就这么倒霉的先碰上了,也先甭提谁对谁错了,瞧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可不得嘴上一阵子才得清静······

虽说同为皇帝近臣,但阮籍却是向来和李世姬不和的,便是私底下也有鄙薄过几次这武夫的莽撞不识礼数,两人的积怨由来已久,若是从头掰扯恐怕也得说他个三天三夜。阮籍虽是东厂厂督,平日里贪酷狡诈十分难缠,但若论官场上的口碑人缘,却是b李世姬要强上许多的,就譬如说这立场吧,人人都清楚他阮籍是皇帝的人,但其做事却又并不只一昧的护主,反而很有些墙头草的倾向,任是前阵子太后与皇帝斗得最凶的时候,李侍郎为了他的幺子求告上门,一番官场的你来我往之后,东厂居然也就这么全须全尾的放人了,令好些憋着心看戏的都大跌眼镜。而李世姬却不同,他虽世代武将出身,家中往上数几辈也都是军功赫赫的世族,一路爬上来却并未走什么捷径,那一道道加官进爵的圣旨可都是他自个儿浴血拼杀出来的战果,对自己尚如此,更莫提那些想攀关系走后门的名门权贵了,因而许多人宁愿犯在东厂的手里,也不愿得罪这李大将军,概只因他是真真儿的铁面无私,凡事若让他掺和一脚进去,那便别想稀里糊涂的两全其美过去。

李世姬不b寻常的世族子弟般衔金含玉的娇惯长大,李家虽为世代鼎盛的武侯之家,但却与那些鼎铛玉石的达官显贵大为不同,便是府宅都不见丁点奢靡之气,只灰扑扑的青瓦横柱,不见寻常大户的层台累榭,府内还修着大大的练兵场与跑马道,即便是宴客的正堂都悬着“忠君Ai民”的大字牌匾,教人半点安逸享乐的念头都兴不起来。因着手握重兵的大权,李家自祖上起便立誓只忠君主一人,绝不以权谋政,李家的儿郎也只许娶一房妻子,nV儿亦不得外嫁只招婿上门,勿论男nV有违此规便得收回姓氏,终身及后代皆不入宗祠······这林林总总概为保证李氏只一脉独存,不使内斗影响到兵权更迭。随着时日的积累那些历数的达官显贵无不已渐成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但李家却独独是个例外,那封以血封箴的保证书至今还挂在墙上,供后来子孙日日宣读,李氏也向来家风严明,便是在外头犯了错也得从军纪惩处,李世姬作为家中长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幼时便没少吃那流血流泪的苦,长大了进战场见的也都是真刀真枪的你来我往,行军打仗虽不能Si板迂旧,但也是Y谋yAn谋血X到底的,金银玉石养不出喋血的将领,冷血无情也成不了军中一呼百应,征战多年的杀伐劳苦并未将他的心变得僵y,反而愈能感同身受黎民百姓之苦,愈加痛恨那些剥削压迫的贪婪权贵,因而难免也对阮籍这么个私设苛刑不择手段的“同僚”带了几分偏颇心思,觉着其行事偏激不得深交,

不过话虽如此,李世姬在军中自然积威甚深一倡百和,但在朝堂之上却远不如阮籍有发言权,再加之如今天下太平息战已久,便也难免兴了些重文轻武的习气,朝中的武将们在文官的长期打压下本就已经逐步边缘化,关于总督军威是否该交出兵权以安君心的这一讨论亦从未休止,因而阮籍这一番质疑忠心的话可谓是挑着痛处去戳,也难怪另一边要暴跳如雷,

卫秀只r0u着眉有些头疼的看着底下这一通夹枪带bAng的“相互问候”,虽然臣属不过分亲密拉党结私对君王来说是个好事,但这般水火不容却又成了另一种隐患,好在也都明白两边都不是意气之争的莽撞人,除了这偶尔的针尖对麦芒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宿淮安也不知为何迟迟未到,卫秀眼瞧着火越烧越旺,又实在没心情调解,便只能屈指敲了敲出面喊停:

“朕近日来胃口欠佳,此时倒觉得有些饿了,这恰巧也是午膳的时辰了,便不若先传膳吧,有什么事也稍后再议。”

李世姬在口辩之才上远不及阮籍,这一通你来我往直把自个儿气了个仰倒,对方却依旧笑眯着眼一副说者无心的模样,实在是可恶至极,正怒目而视yu要反驳两句,却听得君上这般递了梯子,虽x中鼓噪着怒火却又不敢违抗君令,沉默了半晌才冷冷割了眼一旁的“同僚”,拂袖哼了声作罢,阮籍却自始至终一副谦顺的笑意,仿佛方才那毫不客气戳人心窝的并不是自己,只冲着君主行了个一丝不苟的揖礼:

“臣倒是不便留下来用这一饭了,东厂还有些紧急的奏报要及时处理,务必得赶在午膳前回去过过眼才得安心,况且若是臣与李大将军共一席吃饭,恐怕陛下这午膳也用不安宁了,陛下近日来本就忧思难重不事休膳,这好不容易胃口大开,若因臣之过扫了陛下的兴致,恐怕臣寤寐都不得安宁了~”

这番话说得客气周到,实则意有所指,李世姬登时便察觉了过来,但对方又未明说,还一副调侃的语气,若自己较真岂不落了下乘?便只得暗暗一咬牙,不甘示弱的拱手回道:

“既督主这般说了,臣若是再留岂不是不识趣?况且家中也留有热菜,臣便还是不另行叨扰了,陛下今日也得好生休养一二,切莫熬伤了龙T。”

话既都说到这份上了,本打算商讨的议事也因着宿淮安的缺席而迟迟拖延,再加之今日实在疲累,也许是连日来茶饭不思夙夜难寐,卫秀只觉此刻头都阵阵犯疼,只想尽快得个清静,便随意的扬扬手示意退下,人还没走两步却又突然想起一事来:

“阮卿先暂留片刻,朕还有一事相商。”

阮籍平日里都是慢悠悠的最后才走,今日也不知怎的倒是第一个,脚都已跨出去半只却突然被喊住,脸上只错愕了一瞬旋即便反应了过来,眼底倒起了层十分怪异的情绪,却引得恰好侧目看去的李世姬心头一跳,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询问,却被对方敏锐的抢了白:

“哎呀呀,看来将军只得独自先行一步了,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同行机会,到底不是一路人呀·····”

对方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张口便是不Y不yAn的讽刺,堵得李世姬也一时无言,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异样只是错觉,又实在懒得与眼前人掰扯,便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阮籍倒还笑YY的瞧着对方的背影,看人都走远了这才返身回到殿前,行了个礼恭顺待命,卫秀却似乎不急,只低头慢悠悠的喝着茶,听得门轻悄悄的阖上了,室内沉默了半晌,这才忽然极轻的问了句:

“她······近日可好?”

话虽是问的阮籍,却兀自看着瓶中的白梅,眼神里有些难懂的晦涩浮光,阮籍倒一副沉静的模样,似乎对这问题并不意外,语气里还带了两分松快:

“陛下自不必忧心,夫人万事皆宜,整日里无忧无虑,倒是b臣这般日夜伏案要来得轻松安逸得多呢!”

卫秀只蹙着眉绷直了背,眼神都不敢往下多看,生怕在对方脸上瞧见对自己的失望,自己当然是希翼着她过得好的,但当这话落成了现实,却又不觉得欢喜,反而是恼怒与愤懑更多,卫秀只Y晴不定的憋了半天,到底还是讪讪的开口,语气里含酸带刺:

“她倒是没心没肺的自在,恐怕还巴不得一个人呆着更好。”

阮籍只抬头望过去,目光也顺着落到了那支恹恹的白梅上,藏在袖袍里的右手已不自觉捻挲起了指间的菩提珠来,连恭谦的笑意都不知何时已消匿,只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双眼半阖着藏在Y影里看不分明:

“陛下不若亲自去看看?”

卫秀只顿觉云开雾散的一喜,仿佛这段时日的愁苦都拨开了来,正下意识要答,却又半僵着愣在了原地,阮卿向来心细如尘,许多事总快人一步的妥帖,此时此刻他这提议恐怕也就是瞧出了些端倪才递了个梯子来,自选秀过后太后那边本就对后g0ng盯得紧,因着自己的妥协如今两边正是破镜重圆的“融洽”,戏已紧锣密鼓的开场,前朝后g0ng还有那么多双眼睛,自己需要做的事还很多,她就在栖梧院又不会跑掉,且有关赐婚一事还是个绝不能暴露的W点,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在此刻去冒险,便是为了与她的以后,也应该暂歇了这儿nV情长的心思·······

瓶里的白梅已衰颓得毫无生气,卫秀只伸出手来想碰一碰,都还未挨近,便瞧着一瓣细软的白轻飘飘的落下,恰好接到了自己摊开的手心:

“不必,计划正是要紧的关头,不必横生枝节。”

阮籍只喏喏答是,瞧着君上也无心再谈的神sE,正识时务的退下,才刚转身却又听得句轻叹:

“选秀一事她尚未得知吧?”

袖间的菩提珠已被掐紧,阮籍只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又行了一礼,扬起个谦卑的笑:

“陛下未交待的事,臣岂敢自作主张。”

卫秀这才似放下心的点了点头,蹙着眉犹疑了半晌,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嗫嗫了半天,终只落成轻描淡写的嘱托来:

“她惯来Ai娇,又是左丞嫡nV,受不得什么委屈,这终日拘在院中也不成个事儿,想来她也不过个芊芊弱质的nV儿家罢了,纵有不妥也多是从别处耳濡目染的风气,没甚坏心思,便只安排人盯着便是,也让她能出去走走透透气,再说nV儿家都Ai美,这已开春了,朕瞧着后g0ng的那些都换上了热热闹闹的春衫,听说最近京都里还流行起了什么“花钿妆”,你便也都在这些地方留些心,时兴的花样与布匹也赶着打上几套来,教她走出去不至于被人轻看了去·····”

不知不觉已絮叨了一大通,卫秀瞧着底下一言不发的臣子,脸上也不禁起了几分羞赦,觉着自己这一番胭脂水粉的啰嗦实在是有堕君威,但话还未说完,便也只得梗着脖子佯装不知的说下去:

“这外g0ng的东西到底不够JiNg细,朕日后便也多予阮卿赏赐一二,其中的珠钗玉环卿便尽可拿她玩去,这御赐的东西到底b旁的多些分量,想必她也会更欢喜些才是————前阵子江南觐献了批十分稀罕的蚕丝匹,正巧可拿去给她裁些新衣,朕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想必她应该喜欢。”

·········

“臣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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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通心领神会的“交代”后,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外间的内侍小心翼翼的敲门询问是否即刻布膳,卫秀这才重新觉着腹中饥饿,便起身往偏殿走去:

“Ai卿何不与朕一同用膳?便是公务也左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功夫,耽搁不了什么大事儿。”

阮籍只落后几步随出,低头间余光瞥见茶几上早已冷透的羹粥,只扯起个似笑非笑的讽意,语气沉静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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