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阿鲤(四)(2/2)
“稀罕。”转头又说道,“小小姐,夫人知道要生气呢。”
阿鲤想到母亲,小脸上顿时不见惜sE。她出生至今从未离开母亲这么久,心里早想得不行,昨夜抱着谢溶溶的衣服睡觉,还背着外祖母偷偷把眼泪擦在上面。平日不耐烦被过多管教,会跳着脚和母亲吵闹,可是气不过太久,又会像离巢的雏鸟,脑袋一拱一拱地缩回母亲怀里。
听到有人说她坏话,倔脾气上来,如法Pa0制从荷包里m0出一粒瓜子银放在大白鹅背上,别过脸哼道,“区区一个将军,看你喜欢,我送给你。”
说完理也不理众人是何反应,拖着翠鸣的手要去找银环。
一大一小离得远了,婆子才敢挪到妇人身边,小心翼翼觑她脸sE,“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一个nV娃计较。”
那双眼睛像是结了冰,压在鹅身上许久才移开。农户见她不在意,连忙把钱卷到袖子里,一手牵鹅,赶着鸭子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妇人掩过袖子,皱眉低咳两声,“胡人崽子,怪没教养。”
婆子替她把衣襟拢好,叹道,“夫人何必勉强自己跑一趟?老夫人心里不喜,回去又要听她念叨。”
她面上蒙了一层翳,“随她去。最好撺掇她儿子休了我。”
婆子慌道,“可不经说。”
妇人脸sE稍霁,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你看她敢?”说着抬抬手露出一只青亮的翡翠镯子,挂在枯柴般的腕上,仿佛x1尽了人的JiNg气。她左右转看着,吝啬出一点笑,
“凭他们的身份,能和我们敬家结亲已是祖坟冒青烟的际遇。祖母一去已有十年,家中尽是些白眼狼,我不回去祭拜,谁还能记着她?”
若方才陪在这里的是银环,眼下估计要大惊失sE。这妇人不是旁的,正是谢夫人的心头大患,巧姐。
当年敬老夫人在时做主给她定了一门亲,对方门户不高,好赖是正经官宦出身,京城里置有房产,哪怕敬家名声大不如前,细论起来也是高攀。巧姐虽不甘心,可她爹这一脉子嗣凋零,同胞兄弟煜哥儿X子软弱,就算是袭了爵位也指望不了他有大作为,想到祖母是为了留她在金陵,权衡再三只得把苦水咽了。
姨娘倒是添了丁,可惜那孩子脑袋不甚聪明,两岁才开口说话,书也读不好。敬老夫人去世后,亲娘唯唯诺诺不敢管教,养一身混不吝,成天价儿和人打架斗殴,输了还不知羞地跳脚大骂,说他爹是大将军,亲哥是忠勇伯。
她在京城时能隔三差五上门煞煞叔伯兄弟的威风,天不遂意,夫君外放到苏州当一方小小知县,再有本事也是鞭长莫及。
得知要搬去苏州她打从心底抵触,先是遣人去打听谢家,得知门可罗雀才安下心。再后来夫君与宁家来往,婆母撺掇她上门拜访,巧姐当即就变了脸sE。
她身子不易受孕,成婚多年仅得一nV,与婆家的嫌隙与日俱增。去年婆母病了一场,借故闹起来,b着儿子把庶子记在正房名下。她冷眼旁观,归根结底是看不上这一家子。
此次大张旗鼓回去金陵给祖母过十年,不外乎是借机敲打那对母子,提醒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天塌了,她也是赫赫威名的兵马大元帅之nV,瘦Si的骆驼b马大,敬家可不是猫狗都能踩一脚的。
她思及婆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痛快得笑起来,远远看见家丁小跑凑近,推了把身边的婆子,“去问问,是不是船到了。”
有人上岸,有人登船。婆子挎起包袱,扶着她缓步走下台阶。
“阿娜——阿娜!”
清脆稚nEnG的童声像一根针,JiNg准地刺透喧嚣传入她耳中。巧姐一脚登上船,拧着眉回头望去。
那穿金戴玉、生一双令人厌恶的琥珀眼珠的胡人小姑娘,跑起来像蝴蝶蹁跹,举着手中的风车扑进一个纤细的怀抱。她冷笑一声扭过头,两脚刚一踏稳,不期然瞥到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夫人,您坐住了......”
“闭嘴!”
她嘶声喝道,是连自己也未曾注意到余音里的震颤。手脚慌乱地合身扑向船头,紧紧抓着沿边,眼睛片刻不离那张熟悉的笑颜。
船夫撑起篙推着小船离岸,木桨拨开微澜,在身下一圈一圈打着转。婆子生怕她掉下水,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间,错觉听到了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岸上的人声鼎沸被潺潺水流取代,熙熙攘攘隐匿成一幅背景。那双青筋迸绽的手才迟迟泄力,婆子松一口气,正要扶她起身,抬头却撞上满目潸然。
“夫、夫人......这是怎的了?”她吓得语无l次,急忙掏出手绢替她拭泪。
“......”
话一出口便被一阵风吹散,凑近听了两遍,才听清她说的是“母亲”。
婆子不是敬家跟来的,缩着脖子一头雾水。只是亲眼看见这张磋磨出棱角的轮廓被洗刷尽嶙峋,露出枯槁的倦意,心中颇不是滋味。
船渐远,放眼望去无处着岸,风也渐渐涨满帆,不厌其烦地吹g眼底的泪水。此时再回头去看所谓的人影憧憧,也不过是烟波缥缈,嘲笑着她这些虚伪又多此一举的未尽之意。
她接过帕子重重抹了一把脸,盯着手掌心里残留的一滴泪自言自语道,“十数年不见,母亲容貌不改,而我却已枯萎老去。”
谢溶溶不知此番Y差yAn错。她牵着阿鲤回家,一路被nV儿的喋喋不休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进了家门也无可幸免,身后粘着一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
疲惫之余不禁好笑,平时多有主意的小姑娘,两日不见变成跟P虫。睡觉也不罢休,抱着兔子枕头挤ShAnG,一双肖似她父亲的眼睛忽闪忽闪,宛若两勺浓郁的蜜。
谢溶溶逗她,“这么黏着阿娜,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办?”
阿鲤在外玩闹大半天,回到家中还要严防Si守,此时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怡人的香气,温柔的手掌有节奏地拍在背上,很快便松懈下JiNg神,躺在母亲臂弯里哼哼撒娇,
“要一直和阿娜在一起。”
稚子童言是一剂疗愈百病的良药。她的存在一如出生当日的晱晱晨旭流照大地,驱散了世间黑暗,也令她的母亲心中从此不再有Y霾。
谢溶溶忍不住笑意,只觉怎么Ai她都不够。
“那可不行,等阿娜老了走不动路,就没办法陪你去到更远的地方了。”
阿鲤听闻,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扭着身子抱怨,“不好,阿娜不陪我,我就......我就......”可怜脑袋困成浆糊,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谢溶溶见她实在瞌睡,不好再打趣,握住一只暖呼呼的小手抵在唇边亲了亲,细语柔声地哄着,
“阿娜牵着你的手,就像风筝一样。不管你走到哪里,永远都不会松开。”
得到答复心满意足,小姑娘闭上眼睛,口中呓语呢喃,“阿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