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戴劳也看向她,眼神漠然,像一个在庄园收割麦子的农夫,观望远处硝烟的战场,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场火都会烧到他的家乡。
“戴明可以失败,但是我不可以。我是那个PnB。”
徐知微并不是真的没有嫉妒过徐星辰。
如果说儿女双全是一种福分,那么徐知微就是这个家里的“儿”。
她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徐星辰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但是从徐星辰的青春期的叛逆,到上大学的执拗,再到进修的傲慢,她从来没有和这个妹妹有过什么瓜葛,直到有一天她带着徐星辰参加了商业舞会,把喝的酩酊大醉的妹妹拖进化妆间,才明白徐星辰一直在替千杯不醉的姐姐挡酒。
徐知微并没有感动。
她觉得很愚蠢。
给予对方不需要的帮助,是愚蠢又无用的。
但是徐星辰热烈的爱着她的姐姐,认为她的姐姐无所不能,毫无杂质纯粹的相信着这个姐姐,依赖着这个姐姐,甚至给予了父母都没有给过徐知微的评价,再加上她以蝼蚁之姿为徐知微拔剑对敌的勇气,这种愚蠢的以卵击石的爱意,开始撼动了徐知微名为“自我”堡垒的城门。
血亲在成年以后的建交,顿时更为热烈。如果有什么能够让徐家姐妹背誓叛盟,那么也只有死亡。
徐知微看着戴劳,轻声道:“我绝不会让星辰,承受你这样的痛苦。”
“走吧。”她说,“起码你还有我,姐姐是一旦下了赌注,绝不临阵脱逃的女人。”
王玉忙的焦头烂额,李艾在一边拖着残疾的病体挥舞着石膏试图打杂,帮忙不成,倒有杀人犯法的可能性,王玉只好把他拖到沙发上让他安心的坐着,不要再乱动。
李艾于是坐在沙发上吃樱桃,和玉叔闲聊:“玉叔,您哪里人啊?”
王玉把资料分门别类的放好,衬衫袖子卷起,一手拿着三个资料盒,“本地人。你呢?”
李艾笑笑:“本地学生。”
“本地学生出来做这种买卖?”王玉风轻云淡的说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们能赎身吗?”
李艾差点吐血,他抹了抹嘴,尴尬地笑道:“玉叔你好直白。”
王玉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看向李艾:“我可以和戴先生争取,你是个好孩子。”
李艾摇摇头:“好孩子不卖屁股。”
王玉见他不接茬,也不惊讶,继续对付手上的文件,眼睛盯着锋利的A4纸道:“全聚德尚且卖鸭,三百六十行,你要想换份工作,勤快又有眼色活儿的小伙子,没有哪个行当会拒绝你。”
李艾嘿嘿一笑,屁股挪了个坑,问王玉:“玉叔,您是一直跟着戴先生吗?”
王玉摇头:“不是,我以前跟着他母亲,后来他母亲去世了,委托我照顾他。”
李艾了然,观察了一下王玉的表情,便不再多问,乖巧的当一个吃樱桃的摆件。
作为交换,王玉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许是王玉随口的寒暄,却是在油画前驻足的陈盎然与段风都一直问不出口的问题。
“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要是说真喜欢这行,玉叔也理解你。”王玉把文件摆的整整齐齐,摘下眼镜,李艾懂事的递过一杯水,王玉道谢了接了过来,“但是你总该想想以后要怎么办。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李艾梗了一下,稍晚,活动活动脖子,吐出一个樱桃核。
“玉叔,我一开始当鸭子,确实是因为被人拿住了把柄。”李艾笑笑,脸色有些难看,他把半碗樱桃放在玻璃桌面上,眼神盯着天花板。开始思索。
“我大学的时候谈了个恋爱,渣男。我高中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弯的,又看了点不入流的言情,大学的时候被人勾引了一下,就当真了。后来么,被人玩了,留了证据,证件也被撕了,也没能毕业,我家是十八线小城市,回去就要结婚生子,我想了一下,不如敞敞亮亮的当个鸭,托人介绍,进了Mix。秦山老爷子也是个有手腕的人,我拜了他的码头,大学时候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就没来找我了。”李艾说道。
王玉笑笑:“想不到以前还是个古惑仔。”
李艾揶揄道:“只能是古惑仔里的大嫂,你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所以我的业绩没有段风多嘛。”
李艾说道段风的时候,特意显示了一下二头肌和胸肌,把玉叔逗得哈哈大笑。
在油画旁的陈盎然看向段风,后者歪头,做了一个“要摸摸看吗?”的手势。
李艾的声音平静了很多,继续说:“我们当鸭的有专门的一套人生理想,用来勾引客户,但是我的人生理想比较简单。我看了太多的言情了,我这辈子只想和我的爱人能携手走在乡间小镇的路上散步,但是我知道,这是奢望。”
玉叔端着茶杯,看向他,眼角的褶皱和鬓边的白发让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他放下茶杯,道:“你生在富人家的孩子身上,也许就没这么多苦恼。”
李艾笑笑:“出国,和一个男人结婚,画画,教中文,讲讲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和故事,也是很好的。”
王玉笑看他,道:“你在风月场相信爱情啊?”
李艾抛了个媚眼,道:“是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鸭?”
王玉意味深长道:“也许,这也是你的魅力所在。”
一墙之隔的帷幕下,夕阳染上透明的落地窗,陈盎然看见远处林荫小道里,携手走回来的戴劳与徐知微隔着防窥玻璃,看不见段风与陈盎然的目光。
徐知微在阳光下举着一片叶子,脸上带着浅笑,与戴劳亲密的交谈。
陈盎然与段风默然看着这一幕,片刻后,陈盎然问段风:“他说的是真的吗?”
段风看向他,眉峰一挑:“我现在是戴劳买来的鸭,来你这里,只是个保镖。”
“段。风。”陈盎然咬牙切齿。
“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个,但是我猜测的,也差不多。”段风在陈盎然撒泼之前,自己把话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