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多做一些(2/2)
第一步,是勾轮廓。
笔先不蘸墨,而是蘸了点清水,在墨跡断口两边轻轻探试。水跡渗得很慢,说明底部胶矾处理有效,可以落墨。
他这才蘸淡墨,先顺著残笔的走向,从左端轻轻挑出一道內勾,再从外缘勾出一道。
两线之间仅容毛笔尖入,正好给补墨留下通道。
笔势不快,像是给原笔画描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第二步,则是调墨。
案边砚台里已有一池淡墨,他又把笔在砚边蹭了几下,逼出多余的水分。
墨色要淡於原跡半分,才能既连贯又不显突兀。
他抬眼再对照一下残笔的粗细与收势,才落笔。
第三步才到关键的补墨。
笔尖在两道勾线之间缓缓游走,先是轻轻一点,探出一个过渡,隨后顺势拉直。
他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意,气息压得极低。
补上的墨跡从浅到深,渐渐与残留的笔端衔接。待到最后收笔处,他刻意留了一点余白,没有把断口完全掩去。
远看,笔画完整;近看,仍能分辨出补痕——这才符合修復的规矩。
最后一步是定色与收尾。
他把笔收起,趁湿未乾,用羊毫刷轻轻从背后拂过,使墨跡与补纸纤维更好贴合。
然后把残页平放在吸潮纸上,覆一张净宣,再压一块乾净的玻璃。
记录表上,他写下:
“……双勾补墨一笔。墨色较原跡淡,笔势顺畅,收笔有留痕以示修补痕跡。
整体状態良好。”
写完,他放下笔,目光透过玻璃板斜看。
那道断裂的笔画,如今在纸上重新连贯,若不凑近,几乎难辨缺损。
沈砚舟神情依旧平静,换著角度,换著光线,看了几圈,才点了点头。
这不过是几十遍重复练习中的一次。
……
时间走到傍晚四点半,老於才从办公室里回来。
身后还跟著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位之前问话的姓赵中年修復师,以及一位戴眼镜、三四十多岁模样、文气的技术员。后者在也苏州馆里多年,人称“顾师”,一口苏北腔,说话慢吞吞的,但眼光极毒。
老於他们走进来时,沈砚舟正坐在座位上喝他的茶。
今天这杯是他自己做的,没有加,喝著温凉微苦的茶,他脸上露出一抹笑。
“做好了?”老於的语气里还带著几分惯性的半信半疑。
沈砚舟站在桌边,正在喝水,闻言点头。
“哪块?”顾师凑过来。
沈砚舟道:“只是一块试样。”
顾师蹲下来,一边戴上手套,一边嘟囔:“上次是那个小林贴得太湿了,褶一堆……”
他用夹子轻轻夹起纸张一角,端详了十几秒,眉头微微皱起。
“你说你补过了?”
“是的……”
然而沈砚舟还没来得及说完,旁边的老於却发话了。
他並没有急著凑过来,而是说:
“我只让他贴了边角,补墨没让他做。”
“……可这边这口裂的,不还在吗?”顾师把纸往灯下推了一寸,“这边这道裂缝,边毛还起著的,没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