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祠堂夜议(2/2)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光反而因为眾人的激烈反应而亮了些许,那是一种被逼到极致后、不管不顾的疯狂。
“黑矿坑是必死!进去就化成灰了!”他猛地提高音量,乾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华清道院……至少……至少是个念想!是个路子!”
“那是做梦的路子!”一个中年族人红著眼睛吼道,“我们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资格是用灵石铺出来的!”七叔公嘶声反驳,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魂契仪,“厌娃子现在不一样了!他丹田里那东西……那是个金丹胚胎!就算长得慢,它也是个金丹!万一……万一將来……”
“万一什么?万一它能被养大?拿什么养?拿我们全族最后这点魂渣子吗?”有人尖刻地打断他,“就算……就算天塌下来真有万一,养大了,那东西也是司马家的!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只是『培养皿』!到时候司马家一句话,连人带丹一起收走!我们屁都捞不著!还得倒贴进去全族的命!”
这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熄了七叔公眼中那点不正常的狂热,也浇得所有人透心凉。
是啊。契约。那捲金色的、沾著血的金科玉律。他们付出一切,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华清道院?就算倾家荡產把顾厌送进去,最终得益的,也只会是司马家。顾家,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垫脚的泥。
激烈的爭论像忽然而起的野火,烧了片刻,便迅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熄灭了。
祠堂重新沉入死寂。比之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刚燃起的、哪怕荒谬无比的念头被彻底掐灭,带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更彻底的虚无。
黑矿坑是看得见的坟墓。
华清道院是摸不著的幻影。
无论选哪条,都是死路。
顾伯山始终沉默著。他听著族人的爭论,看著他们眼中燃起又熄灭的光,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低头,看著儿子昏睡中依然痛苦蹙起的小眉头,看著那丹田处微微凸起的异物。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缓慢地、持续地吸收著周围稀薄的灵气,甚至包括顾厌本身微弱的本源,也包括通过魂契链丝丝缕缕传递过来的、全族残存的灵魂力量。
它就像个无底洞。
而他们,连填满这洞口的边角料都快没有了。
“都別吵了。”一位始终不曾开口的族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带著无尽的疲惫。
“华清道院……以后谁也別再提了。”他闭上眼,声音里没有一点波澜,“那不是我们该想的路。”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捞出来的,冰冷而沉重:
“想想明天……那五缕灵气的日供,怎么办。”
现实的重锤,再次狠狠砸下。
刚刚关於“未来”的短暂爭执,像一个苍白而讽刺的笑话,消散在浓稠的绝望空气里。
会议结束了。
没有结果,只有更深的绝望。
族人们默默地蜷缩回各自的角落,像一群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没有人再看顾厌。
希望不曾来过。
幻灭之后,是彻骨的寒。
只有墙角那台利息计算器,依旧忠诚地、冰冷地记录著时间的流逝,以及不断累加的债务。
“咔噠。”
倒计时:-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