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辛(2/2)
季澈站起身拍了拍衣襟,打算和郭子宸就此告辞。
“等等,阿澈,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不管。”慕容七一把拽住他黑色的箭袖,“我不会下棋,我会露馅的。我一旦露馅,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我不能留在京城,小久就必须得回来;如果小久回来,你一定会被他烦死的……”
季澈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掂了掂手里的匕首,冷不防朝她手背上刺去。
慕容七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儘管反应够快及时躲开,锋利的刀锋还是在她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小的伤口,鲜血直流,她正要发火,季澈已经收起匕首,淡淡道:“现在你可以跟魏南歌说,你的手受伤了,没法下棋。”
当慕容七在首辅府的后园里再次见到魏南歌时,他果然如季澈所料,对她的手伤表示了惊讶和遗憾。
“王爷,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划破了。”慕容七嘆了口气,眯起凤眼直摇头,“真抱歉啊魏大人,不能陪你下完残局了。”
“看起来很严重,要不要紧?”魏南歌伸手虚托起慕容七包扎得如同厚实熊掌的右手,神色间不掩关切。
“没……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望著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慕容七谈笑自若的气势不知怎的有些失灵,不由得悄悄后退了一步。
再次见到这位本朝最年轻的重臣,她更加確定自己对他確確实实存在著不一样的感觉——心跳会加快,言行会无措,总想多看他一眼,可是真的和他的眼神相遇,却又忍不住躲开。
用小久的话说,这是犯痴,但慕容七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因为魏南歌的模样,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最佳审美——温柔如鹿的眸子,挺直的鼻樑,总是含著微笑的嘴角,君子如玉,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让人心折的书卷气息。
说起这个“最佳审美”,要回溯到慕容七还是小少女的时候。彼时在小七眼中,世上最极品的男子就是父亲大人。他温柔多情,博学多才,言行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连遣词造句都极有品位,反观冷口冷麵武力值超高的娘亲和迦叶宫中一群整日打坐参禪练武修道的师叔师伯,信王大人的无敌光环照亮了她整个童年。
诚然童年过后,残酷的现实不断地提醒她,偶像的光环其实是最会骗人的,但长久形成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已经根深蒂固,因而小七每每遥想未来心上人的模样,都与父亲大人的表象大致相同——也就是魏南歌这种的。
可叫人忧鬱的是,她认识的年轻男子,要不就是迦叶宫的弟子、信徒,要不就是京城的太监、侍卫,偶尔有些別的类型,也都是小久身边那班整日沉溺酒色的紈絝大少爷,或者季澈帮中大字不识几个、打架家常便饭的彪形大汉,要找到一个山泉一样清冽春风一样熨帖的男人,难度实在太高。
不曾想,如今竟真的被她碰上了一个。
所谓缘分妙不可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脑子一热,她脱口问道:“魏大人年少有为,却至今未婚配,不知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正亲手洗杯烹茶的魏南歌顿时一愣,半晌才回答,温和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觉察的冷肃:“王爷既然知道今日我为何请你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七张口结舌,这个答案真的是针对她的问题吗?为什么听起来毫不相关?其实她只是想接著说:“如果你没有人选,我倒是有个妹妹人很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绕回去嘛?
这么一打岔,她的一时衝动也隨之冷却,凝神一想,魏南歌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倒也品出一个大概来。
她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並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几天前在北宫曇华生日宴上偷看到的那一幕,虽然已经被她矢口否认,但魏南歌显然並不相信。她此刻的无心一问,一定是被他当作了有心试探。
她吸了口气,道:“魏大人指的,是那天和太子妃娘娘见面的事吗?”
魏南歌手下的动作一顿,隨即唇边绽开淡淡的微笑,倒像是鬆了一口气的样子:“王爷果然看见了。”
慕容七暗中翻了翻白眼,他既然都这么问了,否认也只会惹来无端的猜疑和更费脑筋的试探,还不如早点承认,静观其变。
至於那个女子的身份,她也是后来才想到的——
关於这桩宫廷秘辛,她知道的其实远比当初告诉季澈的要多。年少时被软禁在宫里的那几年,她每天都过得十分无聊,探听八卦也成了日常生活之一。那时候东宫有个宫女是太子妃出嫁前的侍女,而那个宫女又和已故帝后身边的宫女交好,有一次两人正在御园的假山后面偷偷摸摸聊天磕牙的时候,慕容七正躺在附近一株大树上睡午觉,顺耳就將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一个七七八八。
要说这件事,其实还和她有些关係。
已故帝后出嫁前,和慕容七的娘亲曾是闺中密友,帝后自己又不曾养育女儿,因此对这位御封的晏容公主极其宠爱。虽不能就此放她出宫,但只要是她喜欢的,都会儘量满足她。她刚好十五及笄那年,这位皇伯母便想为她张罗一门好姻缘。因为慕容七偏爱文雅才子型,帝后百般挑选之下,这才选中了丞相家的嫡孙——从小有“神童”之称,十五岁金殿高中,弱冠之年便成为文渊阁大学士的魏南歌。
只是重臣和皇家联姻毕竟非同小可,向来思虑周全的帝后暗中先派了人去试探口风,却探听回来魏南歌和越阳王之女殷紫兰青梅竹马,很有些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势头。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的丞相公子极为专情,从十六岁起就拒绝了许多有钱有势人家的提亲,帝后权衡来权衡去,本著绝对不让晏容公主受一丝委屈的念头,此事最后还是作罢。
至於后来帝后故去,慕容七嫁给了一个短命世子的这桩孽缘,那是后话了。
十五岁,那是慕容七第一次听到魏南歌的名字。
可是直到五年后,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差一点成为自己駙马的男子。
五年的时间,让她从深宫里受尽宠爱的公主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消失在皇室宗谱上的寡妇。而当年誓死相隨的爱侣,一个成了当今太子妃,另一个则成为將来国君最为倚重的臣子,相隔咫尺,却成天涯。
世间之事,百转千回,莫不如此。
从前的永安郡主如今的太子妃殷紫兰,慕容七也是见过的,在她参与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宫中女眷聚会上,她曾远远地见过她数面,印象虽不深,但名分上还得叫她一声“皇嫂”。因而那天樱树下乍然见面,才会觉得眼熟。
而此时此刻,当魏南歌说“王爷果然看到了”的时候,慕容七正一手托著腮,一手从魏南歌手里接过小巧精致的紫砂茶盅,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是呀,我都看见了。”
“既然如此——”魏南歌自己也从茶托中取出一盏,望著碧绿的茶汤,慢慢说道,“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不用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慕容七挥了挥手。
“我自然是相信王爷的,但——”他顿了顿,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我与晏容公主却不曾打过交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防,还望公主谅解。”
“噹啷。”
慕容七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