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在旅途(1/2)
谢芳那声细若蚊吶的“你好”,清晰地落入了杨帆耳中。
杨帆微微一怔。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这个年年专业考试稳坐头把交椅,沉默得如同教室背景板的女生,从未主动与人交谈,尤其对男生,更是自带三米真空隔离带。
但就是这样一个“隱形人”,却是原主跳河自杀后,第一个发现並狂奔回校呼救的关键角色!某种意义上,能魂穿此身,她的“眼尖”功不可没。
“谢芳同学,你好。”
杨帆礼貌頷首回应,目光在她那身明显大两號的校服上,以及被厚厚刘海和蓬鬆长发遮掩了大半的脸上短暂停留。
就是这短暂而平静的注视,让谢芳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浅淡红晕。
她抱著乐谱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飞快地又低下头,声音几乎要钻进地缝里:“那个…我…我去上课了。”
话音刚落,她就慌不择路地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只留下一个包裹在宽大蓝布里的纤细背影。
杨帆默然站在原地,望著那仓惶消失的身影,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记忆碎片,那个模糊却一度震动省台的名字——谢芳。
那个在八九十年代之交,如同璀璨流星般短暂划过徽省电视台屏幕的靚丽主持人!
二十三岁燕京广播学院毕业,意气风发入职省台,仅三个月,家中惨遭横祸,香消玉殞,徒留无尽唏嘘!
此刻的她,不过十七岁,像一枚被粗糙厚重的蚌壳紧紧包裹、尚未绽放丝毫光华、甚至被泥沙掩盖的稀世珍珠。
除了杨帆这个带著“后世眼镜”的重生者,谁能看穿这层厚厚尘埃与自卑之下,竟封印著足以惊艷一个时代的容顏与註定悲愴的命运?!
……
四月微醺的风拂过校园,梧桐新叶嫩绿得晃眼,在阳光下舒展著柔嫩的掌心。
泥泞渐乾的小路上,光影斑驳跳跃。
去教务处配合王主任办离校手续,流程快得像开了绿色通道。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比四月的春风还要和煦温暖,言语间儘是“代表全校师生”、“为校爭光”、“路上保重”、“马到成功”的殷殷嘱託与热切期许。
“杨帆北上京城,《当代》改稿!”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深水炸弹,瞬间成为校园里最滚烫的谈资。
所到之处,羡慕、惊嘆、嫉妒、探究、乃至一丝“这小子祖坟冒的怕是火箭”的复杂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他挺拔如修竹的新身影上。
“帆子!牛逼大发了啊!”张志勇一掌抽在杨帆背上,脸上是与有荣焉的万丈光芒,“到了京城,见了《当代》的大编辑,回来时,可別忘了给兄弟捎点精神食量!”
杨帆笑著揉揉被捶疼的后背,一把推开这活宝。
“去改个稿子,又不是去西天取经。先別想那些有的没的。”
“放心吧,”他拍拍张志勇厚实的肩膀,语气带著点恶趣味,“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实现你燕大教授的伟大梦想,指日可待!”
张志勇嘿嘿傻笑著,一路把杨帆送到校门口,看著他背著旅行包,身影匯入县城喧囂的街巷人流,才恋恋不捨地转身,嘴里还不住地嘟囔:“娘的…这小子…真他娘的要化龙飞天嘍…”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冷淡的鱼肚白。
杨帆已提著沉重的旅行包,登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班车。
他靠著冰凉的窗玻璃,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反覆推敲著《渴望》的修改细节。
刘卫民编辑那红蓝铅笔写下的批註要点,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在他心头刻下清晰的印记,精准地指向病灶所在。
抵达省城汽车站已近晌午,喧囂与混乱扑面而来。
他匆匆在路边摊买了两个馒头,就著自带的咸菜抚慰了一下肚皮,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那个庞然大物般的省城火车站。
巨大的穹顶下,人潮汹涌,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高音喇叭的广播、孩童的哭闹等混杂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
杨帆掏出盖著界沟师范鲜红大印的介绍信和那张印著《当代》抬头的“通关文牒”,在售票窗口前漫长的队伍里耐心等待。
“同志,一张去燕京的硬座,越快越好。”他將两份证明郑重递进狭小的窗口。
售票员大姐瞥了一眼介绍信上醒目的“创作假”字样,目光扫过《当代》杂誌社的抬头,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的旅客,脸上程式化的冷淡褪去几分,多了点客气。
“今晚21点,128次,有票。硬座,三块五毛。”
“好,就这趟。”
杨帆利落付钱。拿到那张印著绿色条纹的硬纸板车票,仿佛承载著命运的转折。
离发车还有整整八个钟头。
杨帆在角落里寻得一处稍微乾净的水泥地,抱著旅行包坐下,拿出《和声学》试图在喧囂中构筑一个专注的小世界。
时间如同陷入泥沼的老牛车,缓慢得令人心焦。他看著高窗外日影西斜,听著喇叭里一遍遍机械报著车次,耐心地咀嚼著这漫长等待的的孤独滋味。
终於,入夜的寒气开始渗透喧囂的候车厅。
高音喇叭响起。
“乘坐128次列车,前往bj的旅客,请到第三检票口检票进站……”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涌向站台。
杨帆隨著汹涌的人流挤上墨绿色的庞然大物——128次列车,找到自己靠窗的硬座。
车厢灯光昏黄,空气依旧污浊,但让他略感庆幸的是,这个时段乘客不算爆满,他对面的座位暂时空著。
火车在浓重的夜色中“哐当、哐当”地启动,节奏单调而催眠。
杨帆靠著冰凉的窗玻璃,在铁轨的撞击声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座位上来了人,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烟味。
“同志,劳驾,这儿没人吧?”一个带著明显京腔儿、透著点疲惫的年轻男声响起。
杨帆睁开有些乾涩的眼。对面坐著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穿著夹克衫,头髮有些蓬乱,像是刚在硬座上睡醒。
他手里拎著人造革已经磨出白茬的黑色公文包。
“没人,请坐。”
杨帆点点头,声音带著点刚睡醒的沙哑。
青年道了声谢,把沉重的公文包塞到座位底下,长舒一口气瘫坐下来,用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好傢伙,这趟车,骨头架子都快给顛散了。您这是去哪儿?”
他自来熟地问道,目光扫过杨帆笔挺的中山装和放在行李架上那个同样崭新的帆布旅行包,带著点好奇。
“燕京。”杨帆言简意賅。
“哟,巧了嘿!我也是终点站。”青年笑了,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京片子更溜了,“听您口音,徽省西北那块儿的?去燕京…公干?”
他上下打量著杨帆,显然这身行头和目的地不太符合探亲访友的设定。
“嗯,算是吧。去办点事。”杨帆打了个哈欠,隨口敷衍著,没打算深聊。
“我叫周明,《燕京青年报》的,跑地方新闻。”
青年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带著点职业性的爽利。
“刚从皖南山区採访回来,在老乡家蹲了一个多月,啃煎饼喝山泉水,人都快醃成咸菜了,可算能回京喘口气了!”
他语气里透著风尘僕僕的疲惫和归家的兴奋。
记者?杨帆伸手与他握了握,掌心能感觉到对方指关节的硬茧:“杨帆。”
“杨帆同志看著挺年轻啊,工作了吧?哪个单位的?”周明扶正眼镜,职业习惯让他开始“採访”。
“还在读书,徽省一个县城的师范学校。”杨帆坦然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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