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逝者……不死……(2/2)
轰!
不是声音,是灵魂层面无法形容的、狂暴的衝撞与挤压。
他感觉自己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极其狭窄、冰冷、僵硬、且正在迅速失去最后一点生机的容器里。剧烈的排斥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灵魂的缝隙刺入。陌生的神经末梢传递来濒死的窒息感、冰冷感,还有某种微弱却极其不甘、充满原始暴戾的残留意识在疯狂地撕咬、抵抗著他的侵入。
“呃…咕…”
就在老祭司臂弯里的婴儿躯体彻底冰冷僵硬,科伦眼中希望的光芒即將熄灭,巴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的剎那,一声极其微弱、极其怪异的声响,从那被海水浸透的襁褓中传来。
老祭司的手臂猛地一颤!
紧接著,那小小的、青紫色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噗——咳咳!哇——!”
包裹的灰色海藻布被猛地挣开一角,一股浑浊的海水混合著粘液,如同小小的喷泉,从婴儿的口鼻中激射而出!喷了猝不及防的老祭司一脸。
隨即,一声真正属於婴儿的、嘹亮到刺耳的啼哭,猛地撕裂了呼啸的海风,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呜哇——!!”
那哭声充满了惊悸、痛苦,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茫然。
祭坛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族长科伦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上瞬间褪去血色,隨即被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十二岁的巴隆则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啼哭嚇懵了,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身体僵在原地,所有的模仿和镇定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孩童面对超乎理解事物时的惊骇。哈拉格船长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年轻祭司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祭司脸上的绝望瞬间被一种近乎癲狂的赤红所取代,他激动得浑身都在筛糠般颤抖。他猛地將婴儿高高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和敬畏而变了调,在风浪中迴荡:
“看啊!铁民们!看啊!淹神显灵了!她赐下了神跡!”
冰冷的海水顺著他高举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婴儿剧烈起伏的、沾满粘液的小小胸膛上。婴儿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急促的、劫后余生般的喘息。他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在眾人惊骇的注视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异色——左眼是幽深如古井、仿佛能吸进所有光线的纯黑;右眼,则是如风暴前夜最纯净海面般的、冰冷的蔚蓝。
“淹神选中了这孩子!”老祭司的声音如同泣血的號角,狂热而嘶哑,“赐吾主重生!这是淹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是铁群岛未来的希望!是逝者不死、必將再起的明证!”
“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势更烈!”老祭司自己再次嘶声高喊。
哈拉格船长和年轻祭司紧跟著激动地跪伏下去,额头重重叩在冰冷湿滑的礁石上,重复著神圣的祷词:“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势更烈!”
族长科伦没有立刻跪下。他大步上前,从老祭司手中近乎是夺过了那啼哭渐弱、胸膛剧烈起伏的婴儿。他粗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婴儿脸上粘稠的海水和粘液,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小小身体时,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如同最老练的船长审视著风暴后倖存的海图,凝重而锐利地扫过婴儿那异色的双瞳——左眼如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之黑,右眼如风暴前夕最凛冽的海水之蓝。那里面没有父亲的温情,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瞬间背负了整个铁群岛未来的复杂审视。
科伦·葛雷乔伊低沉的声音压过了祭司的狂热,將大声啼哭手脚乱动的婴儿高高举在头顶,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劫后逢生的兴奋高呼道:“这是我的儿子,葛雷乔伊家族的铁种,攸伦·葛雷乔伊!”
“攸伦·葛雷乔伊!”其它人也跟隨著高呼名字,庆祝铁群岛次子的新生。
科伦转身將攸伦递给了巴隆,嘱咐道:“带你的弟弟回城堡,用暖和的羔羊皮裹好,然后交给你母亲。”
十二岁的巴隆与怀里异瞳的弟弟对视,像一尊被海风冻结的小小礁石。他眼睁睁看著父亲从祭司手中接过那个死而復生的弟弟,看著父亲眼中那份他从未见过的、混合著狂喜与沉重忧虑的复杂光芒。他看著弟弟那双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异色眼睛,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感觉,像深海的暗流,第一次悄然漫过少年巴隆的心头,心情复杂,一个血脉亲人诞生,第一次做哥哥的兴奋,同时又有一种模糊的、仿佛领地被入侵、关注被夺走的警惕与排斥。
冰冷的浪拍打著礁石祭坛,浑浊的海水在凹槽里晃荡,映照著跪伏的祭司和船长,映照著怀抱婴儿、神色凝重的族长科伦,也映照著岸边那个孤立著、眼神复杂变幻的长子巴隆。
那具小小的、刚刚经歷过生死轮迴的躯体深处,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来自异世的黄正道与初生即死的攸伦·葛雷乔伊——正在这冰冷的咸腥地狱中,以一种痛苦而诡异的方式,缓慢而不可逆转地……交融。他们的命运,已然在降临的第一刻,就深深楔入了葛雷乔伊家族的未来,悬於那位试图改革却怀抱“神跡”的父亲科伦的心头,也悄然投下了第一道阴影在长兄巴隆·葛雷乔伊尚显稚嫩却已开始变得坚硬的心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