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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皇天后土在上,我徐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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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毫不客气地低声训斥道,脸上的和煦笑容早已消失无踪:“杀光他们,与张顥那只知杀戮的匹夫何异?”

“为父要的是人心,是秩序!这些人虽然无耻,但他们熟悉广陵的政务,杀了他们,谁来维持官府运转?”

“况且,放过他们,正可彰显我的仁德宽厚。”

“收拢人心,清洗异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徐知训被骂得面红耳赤,脖子都粗了一圈,却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受教:“孩儿……孩儿目光短浅,谨遵父亲教诲。”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养子徐知誥走了进来,他步履沉稳,身姿挺拔,与一旁略显浮躁的徐知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坐镇宣州边境的陶敬昭遣快马传书,言说歙州刺史刘靖遣使前来,名义是祝贺新王继位,使者已至城外,是否放行?”

“刘靖?”

徐温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来得好快。有点意思,让他进来。”

徐知训立刻又不满地嚷嚷起来:“父亲!刘靖乃是趁乱窃据歙、饶二州的逆贼,是我江南心腹大患,我们迟早要发兵征討,何必给他好脸色看?”

不等徐温作答,一旁的徐知誥便用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开口解释道。

“兄长此言差矣。如今江南动盪,父亲初掌大权,根基未稳,当务之急是维稳。边境安寧,则格外重要。”

“那刘靖能占据二州,麾下兵卒悍勇,绝非易与之辈。”

“此刻若与他交恶,无异於在腹背同时树敌。他此刻遣使前来,不论真心假意,都是一种示好,是想试探父亲的態度。”

“我们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暂时稳住他,这正合父亲『先安內,后攘外』的大策。”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鞭辟入里。

徐知训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只能重重地冷哼一声,別过头去,心中暗骂:“一个外来的养子,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权术?父亲竟还偏偏听他的!”

徐温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由暗嘆一声。

相较於这个沉稳练达、深諳权谋的养子,自己这个勇武有余、谋略不足的亲生长子,確实差得太远了。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对著徐知训厉声呵斥道:“混帐东西!如今正值关键时刻,你兄弟二人当同心同德,齐心协力!”

“外人终究是外人!”

“这偌大的家业,將来还是要靠你们自家人!”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严厉地盯著徐知训,手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徐知誥的肩膀,那份亲近与讚许,不言而喻。

徐知训虽心有万般不甘,也只能闷声应道:“孩儿明白。”

徐知誥则立刻心领神会,朝著徐知训深深躬身一礼,姿態放得极低:“是孩儿言语轻狂,思虑不周,引得兄长不快,还望兄长恕罪。”

徐知训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伸手將他扶起。

见状,徐温脸上才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就对了。”

他不是张顥那种只懂用刀的莽夫。

他深知,当务之急,是立刻將张顥弒君之事昭告天下,將自己塑造成拨乱反正的託孤忠臣,死死占据大义名分。

与此同时,一连十余封由他亲笔书写的信,被快马加鞭,星夜送往庐州刘威、昇州陶雅、苏州周本等手握重兵的实力派手中。

信中言辞恳切,痛斥张顥罪行,阐明自己拥立新君的忠心,极尽安抚拉拢之能事,以平衡各方势力,为自己爭取最宝贵的时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人皆为利往。

人生在世,无外乎名利二字。

这些人要名就给他名,要利就分一分利,先稳住他们,往后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

……

夜色渐深,广陵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份份沾著墨跡、甚至还有些许冷汗印记的名单,被一个个心腹亲信,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徐府的书房。

徐温独自坐在灯下,一张张地翻看。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手指缓缓划过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仿佛在欣赏一幅幅即將由他亲手完成的血色画作。

当看到某个曾经与自己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名字时,他甚至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是在嘲笑对方的愚蠢,又像是在感慨世事的无常。

他將最后一份名单放下,並没有像寻常人那样付之一炬,而是將这些写满了背叛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叠好。

隨后將其放入一个由黑沉沉的铁木製成的盒子之中,“咔噠”一声,落了锁。

这把钥匙,该交给谁?

徐温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一扫而过,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没有將钥匙收起,而是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將钥匙穿起,缓缓起身,走到了徐知誥面前。

在长子徐知训那混杂著嫉妒与屈辱的脸色注视下,徐温亲自將这串钥匙,掛在了养子徐知誥的脖子上。

他心中默道。

看著吧,知训。

这就是你鲁莽愚蠢的代价。为父要让你明白,这徐家的天下,不是单凭血脉就能继承的。

徐温却不急不躁的拍了拍徐知誥,那冰冷的钥匙贴著皮肤,让徐知誥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的语气,语重心长,却又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知誥,这个铁盒里的东西,关乎我徐家上上下下数百口的性命,更关乎我们未来的大业。”

“以后,就由你来掌管。”

徐知誥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隨即叩首及地,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孩儿,定不负父亲所託。”

徐温看著叩拜在地的养子,心中一片漠然。

你足够聪明,应该明白,这把钥匙,既是通往权力的门,也是拴在你脖子上的项圈。

从你接过的这一刻起,你我父子,才算是真正的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他扶起徐知誥,目光再次扫过两个儿子,一个脸色煞白,一个叩首谢恩。

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满意。

一头是桀驁不驯的虎,一头是野心勃勃的狼。

只有让他们相互撕咬,相互提防,他才能坐得最稳。

徐温站起身,走到书房中央,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他转过身,对著角落阴影里一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淡淡地开口。

“按名单,办。”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

“头目,留一个活口,我要亲自问话。”

“其余的,从主犯到家眷,一个不留。”

那身影无声地一躬,整个身体仿佛都融入了阴影之中,隨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只是不知道,今夜名单上的这些人,和上个月被我们灭门的那些,究竟有什么区別。”

徐温缓缓走回案前,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立刻喝下。

他拿起了另一份卷宗,上面写著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刘靖。

他提起硃笔,在砚台中饱饱地沾了沾墨,隨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片刻之后。

广陵城寂静的夜幕,被一声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骤然划破!

徐温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將那杯冷茶慢慢送入口中。

茶水冰冷、苦涩,一如这乱世的人命。

但当那股苦涩滑入喉咙深处,却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回甘,正如权力的滋味,令人沉醉。

紧接著,门被重物撞开的巨响,如同战场的鼓点,开始密集地敲击著这座城市的寧静。

兵器入肉的沉闷噗嗤声是急促的节拍。

一个男人吹嘘自己与张顥交情的醉话被一个湿漉漉的咯咯声打断。

孩子从梦中惊醒后困惑的哭喊声,旋即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以广陵城为舞台,上演著一首宏大的死亡交响曲。

一阵夜风吹入书房,带来了清冷的秋意,和一缕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血腥味。

徐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的,是迷醉而非厌恶的表情。

书房內,角落里的兽首铜炉,一缕青烟依旧笔直地裊裊升起,没有丝毫紊乱。

窗外廊下的鸟笼里,一只羽色华丽的鸟雀,在第一声惨叫传来时,猛地停止了鸣唱,惊恐地扑腾著翅膀,將几根细羽撞落在地。

而徐温,只是抬眼瞥了一眼那骚动的鸟笼,嘴角甚至还带著一丝玩味的笑意。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今夜,广陵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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