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死亡(1/2)
第347章 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死亡
月光照耀着无边无际的荒漠,举目四望,没有火光,没有人声,更没有房屋或者是高塔,他们所看到的更像是一片凝固的大海,灰色的波浪上下起伏,翻卷不定,草木上的露珠折射出泡沫般的微光。
但只要你抬头仰望天空,观察星辰,就能知道,距离日出已经不远了,而等到太阳升起,阳光投入帷幔,从烈酒和女人的怀抱中醒来的霍姆斯总督必然会立即发现他妻子的背弃与叛逃。
不仅如此,她还带走了他最有价值的人质。
而依照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情来看,他必然会暴跳如雷,不惜一切的要抓回他们。到那时,从大马士革的城门中如同马蜂般一拥而出的骑兵,必然会如同洒落的珍珠一般迅速散开,四处搜索。
所以他们不能继续走在大路上。
大路是罗马人在这片灰黑色的荒野中切开的一道伤痕,在星月的照耀下,有如白缎,任何一点污渍都会被人轻而易举的发觉。
不用多说,大卫也知道,若是那些骑兵找到了他们,最大的可能,不是将他们重新带回大马士革,而是就地斩杀,他们的头颅将会被带给霍姆斯总督伊本,在经过传阅和夸耀后,再被装在鎏金的铜盒里,作为一份礼物传送给不远万里而来的十字军。
这将是一个羞辱,也会是个警告。
只是离开了大路,走入荒野之后,也并不见得安全,一路上总有隐隐绰绰的黑影跟随着他们,不知道是狼群还是盗匪。
而在看似平坦的地面上,荒草中可能隐藏着尖锐的碎石,淤泥下也可能隐藏着噬人的暗流,被残枝败叶隐藏起来的可能会是个空洞,也有可能一柄断折的武器,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伤到马蹄,让马儿跌倒,再让骑士跟着倒霉。
雪上加霜的是的黎波里伯爵的病情在恶化,虽然之前经过了撒拉逊学者的治疗,他的体温暂时下去了,他们也留下了一些药丸,但那些药丸似乎没能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他再一次开始发热。
大卫将他的父亲背负在身上,用绳索将彼此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但背负着一个失去知觉的人骑马行军是件多么痛苦而又艰难的事情,不曾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也无法描述的出来。
大卫就觉得自己仿佛背负着一座山丘,又像是背负着一桶滚水,雷蒙的头颅耷拉在他的颈侧,口鼻中呼出的气息几乎能将他的脖子烫伤,他满怀忧虑,又知道不可能在此时停留,只能咬着牙跟上队伍。
莱拉的坐骑是一匹灵巧,如同小鹿般的牡马,她身体轻盈,骑术高超,因此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只是片刻后,她又迅速返回,停留在大卫的身侧,上下打量着伏在自己儿子脊背上的雷蒙。
她和其他人都是被塞萨尔派出来的,当然也都是塞萨尔的人,(其中甚至有两个撒拉逊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对雷蒙有任何好感——不管是雷蒙对他们的主人所做的,还是对大马士革所做的恶。
就是在一刹那间,大卫的身体突然一歪——幸好莱拉就在身旁猛地抓住了雷蒙的胳膊将他用力向上一提,大卫才不至于和自己的父亲一起重重摔落。
“他在发热。”莱拉说。
即便隔着粗糙的亚麻衣服,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皮肤正在发烫。
“这样不行,”她说:“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整。”
但大卫没有说话,他回头望了望他们的来路,从这里依然可以依稀看到大马士革的寺庙前矗立的宣礼塔,还有那圆形的穹顶,它现在正被月光所笼罩着,呈现的是一种暗沉而又柔和的棕褐色,但等到太阳升起,它就会变得璀璨而又明亮。
但这样的美景也意味着他们的末日。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叫他们丢下自己先行返回塞萨尔的身边。
但他随即也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句荒诞之言。
莱拉却无暇顾及大卫的顾虑。她虽然很讨厌雷蒙,但知道大卫同样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年轻人,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命令众人转向一座丘陵,它的背风处生长着几棵低矮的橄榄树,正好形成了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庇护所。
然后他们从马匹携带的行李中找出了几匹丝绸,这种丝绸的颜色与图案是大卫从未见到过的,他有些无法理解——丝绸帐篷从来就是用来炫耀用的,实用性完全无法与牛皮或是布相比。
但要说用来炫耀,那也太难看了,丝绸经过染色,但那是一大块一大块斑驳暗沉,凌乱不堪的色块,黄色、褐色和暗绿色,像是扭曲的虫子或是果实。
莱拉将它们披在马匹身上,连接起来就形成了一个轻便但还算牢固的小帐篷。
两个人协助大卫将雷蒙送入帐篷,而后自己也裹上了这种色彩奇特的丝绸在外面守候,“我要赶回到主人身边。”莱拉说,“让他来接应你们。”
说完,她跳上自己的马儿飞驰而去。
大卫只感觉到一阵筋疲力竭。这时候不可能生火,有个随从给了大卫一个水囊,一些冰,一些肉干,大卫喝了口水,又给自己的父亲喂了点。
随后,他嚼碎肉干和冰,放进父亲的嘴里。
雷蒙双目紧闭,一开始的时候,甚至无法自己咀嚼,待水和纯粹的分流入喉咙,他又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拼命地抓住了大卫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抓取肉干和冰,发黄的牙齿咬住大卫的手掌,顿时让他升起了一股欣喜之情。
“父亲,父亲,您好些了吗?”
他低沉而又紧张的询问着,等待了好一会儿,大卫听到了一声犹如天外纶音般的呼唤。
大卫欣喜若狂的俯下身去,“父亲?”
雷蒙说了几句话,但大卫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或者说他难以理解话语中什么意思?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从怀中摸出了莱拉留给他的东西。
那样东西看上去很像是枣干或者是肉脯,事实上是塞萨尔用一种东方来的植物炮制而成的药物,在遇到被围困、追捕,或是需要隐秘行动无法获得食水的时候,可以把它拿出来,放在口中含服或者是嚼服,可以让他们的身体短暂地获得滋养和补充。
莱拉以及跟随她来到大马士革的人都有这个,一些人已经用了,另外一些人则是忍受不了那些居民们所受的折磨,将自己的那份让了出去,莱拉将自己的这份留给了大卫,也是希望雷蒙至少在他们到来之前还能苟延残喘,毕竟一个活着的的黎波里伯爵和一个死了的的黎波里伯爵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
莱拉给的东西正如大卫期望的那样发挥出了最大的效用,大约一刻钟后,雷蒙醒了,他虽然醒了,但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具躯壳,他疑惑的东张西望,直到看见了大卫,才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大卫?大卫?我的儿子,我们在哪里?为何……我浑身疼痛?”
“我们已经逃离了大马士革,父亲,从那个可怕的撒拉逊人手中逃了出来。现在我们正在城外的荒野之中,等着塞萨尔来救我们呢。”
他若是不提起塞萨尔的名字还好,一提起塞萨尔的名字。他的父亲阴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他两眼圆睁,胡须翘起,露出了一副就连大卫都感到陌生的神情。
“天杀的,你说谁?!”
如果不是他还在病中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想必这是一声如同雷霆般的咆哮:“他来救我们?他是谁?他有什么资格来救我们?他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父亲……”大卫完全呆住了。之前他虽然知道他的父亲不怎么喜欢塞萨尔,但如此激烈的咒骂,这样可憎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父亲身上呢?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亲一直是沉默寡言,稳重冷漠的一个人。
他是阿马里克一世最信任的兄弟,一向以威严,公正和不讲情理而闻名于大臣之中,骑士们对他充满了信仰和畏惧,民众们则把他看做一个可信而又勇武的君王。
而他现在的姿态却像是一个未能占到几个铜子儿的便宜而在地上打滚的泼妇。
“把他赶走,把他赶走!”
雷蒙咬牙切齿地晃头:“不要让他来,不要让我见到他!”他又突然架住了大卫的手臂:“去杀死他!
大卫,他是你的敌人,他会抢走你的王冠,快,快去杀死他,别让他活着回到亚拉萨路,让他的血流在大马士革的荒野中,让饥饿的豺狼吃掉他的尸体,快,快去拿起你的剑。
大卫!”
他疯狂的嘶吼着,而大卫已经浑身颤抖,他难以相信这些话竟然是他的父亲说出来的,他只觉得在这个躯壳中的“东西”是个魔鬼,是的,应该是个魔鬼。
他确实听说过,有些人在变得极其虚弱的时候,魔鬼就会趁虚而入。是的,肯定是这样的,他再三的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只要把父亲带回亚拉萨路,请求宗主教希拉克略为他做一台弥撒,施行驱魔仪式,喂给他些圣水,他就会好了。
实在不行,在真十字架下的照耀下,什么样的魔鬼能够继续肆意妄为呢?
大卫张开口,大口的呼吸着,听着那个他父亲体内的魔鬼还在胡言乱语,煽动他去杀死自己的血亲和朋友。
他的手胡乱的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找到自己的短剑。他并不是想要杀死雷蒙,只是想用剑柄往他的脖子上来那么一下,把他敲昏过去。
而就在此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大人!有盗匪!”
这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局面了。
大卫转过身去,正打算抬起手来,却见雷蒙在歇斯底里了一番之后,两眼翻白的倒下了。
大卫连滚带爬的上前试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昏过去了,顿时松了口气。而后他猛的跳了起来,抓着短剑冲向外面,在外面的只有四个人,加上大卫,只有五个人。
盗匪居然是一小队头戴皮帽的突厥人,幸运的是,他们只是流窜在大马士革城外的盗匪,而非从城内出来的追兵。
不幸的是,他们约有十几个人,而且各个手持弓箭,挂着钉头锤和弯刀。
————
塞萨尔在莱拉的指引下,率领着一队骑士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事实上,在五个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够威慑到这群盗匪的就只有大卫了,另外四个人都是普通人,只不过凭着对大马士革的了解成为了塞萨尔的耳目,他们并不擅长战斗,只能勉强保证帐篷中的雷蒙不受战斗余波的侵扰。
即便如此,也有两个人受了重伤,若不是随塞萨尔赶来的教士立刻扑上前救治,为他们疗伤,他们只怕活不成。
当然了,受伤最重的还是大卫。他之前受了撒拉逊人霍姆斯总督的多番折磨,原本凭借着就是自己的意志和决心能够坚持到这里。
之前他就已经精疲力竭,之后几乎也没有得到多少休息的机会,马上就要迎战一群强悍的盗匪。虽然这些盗匪之中并没有被选中的人,也让他伤痕累累,血流如注,他一见到塞萨尔,一感觉到那熟悉的力量拂过自己的身体,就立即放松的昏厥了过去。
教士们急忙为他治疗,等到白光升起的时候,他们再次查看了大卫的情况,并向塞萨尔点了点头,表示大卫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塞萨尔这才放下心来。他带来的骑士已经将残余的盗匪抓戮殆尽,而正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教士却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很不好,我们要为他做临终圣事了。”
他从马背上的行囊中翻出圣油——这是每个教士在出征的时候必带的东西,而后还有经书和十字架,圣水等物,他走进帐篷,但不久之后又走了出来。
“他要见您,殿下。”
塞萨尔走进了帐篷,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濒死的人都会萎缩,他记得雷蒙曾是一个高大的人,他的阴影曾经覆盖在大卫,鲍德温和塞萨尔身上,但现在看来,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穿着一件粗陋的亚麻袍子,披着一件羊皮大氅。
雷蒙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看见了——
在即位之后,鲍德温四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身边的人,无论是老师、姐妹还是妻子——妻子,他结婚了吗?不,没有,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注定了不可能有子嗣的麻风病人,他始终孤身一人。
那个拜占庭的公主给阿马里克一世生下的也只是一个女儿,并非儿子。
他冷眼旁观,看着鲍德温的身体迅速的衰弱下去,从还能勉强骑马到行走也勉强,再到只能躺在抬轿才能去到他想要的地方,后期更是思维混乱,言语不清,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溃败气味,简直就如同屠宰场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他总是戴着面具,戴着手套,用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当他偶尔抬起手来,露出手套与衣袖之间的缝隙,又或者是头巾跌落,人们就能看见他身上那些可怕的疮疤和溃烂。
到最后,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他叫来了他的姐姐,但亚比盖与希比勒依然没有儿子啊,骑士们早已对这个羸弱的国王,有着诸多不满,哪怕他曾经赢过。
如今他也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罪人了。他们没有理睬鲍德温临终的遗言,而是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将他的儿子送上了亚拉萨路的王位,难道不是这样吗?
大卫的身上同样留有佛兰德斯家族的血脉,他又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强壮,那样的意气风发,前程无量,的黎波里与亚拉萨路联合在了一起。
而之后,亚比该死了,希比勒作为他的遗孀拥有了安条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