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犹怜草木（2/2）

应不悔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你疯了，帝俊也疯了，只因为畏惧神隐就要拿三界众生陪葬吗？！”

话音未落，闻人予忽然暴起掐住了老者的咽喉，狞笑道：“你这等叛徒又明白些什么，这虚假的三界本不应存在，唯有东海神域才能真实的永存下去；伏曦老儿创造了神族，却不给予吾等永恒的寿命，凭什么！凭什么神族逐渐没落，而那些卑贱如杂草的凡人却生生不息！！”

应不悔虽被他钳制，但面无惧色，反而徐徐哑声道：“因为你们…不懂得接纳弱小，傲慢且自负…呃！！”

闻人予听罢神色愈发狰狞，手中力道又紧了几分：“一派胡言，神族高贵的血脉岂容凡人玷污！正如昔年的罪神帝江，竟敢与人族诞下神子，还妄想继承神王之位，简直罪无可恕！”

“…上神真是老糊涂了，既如此不明事理，那日后也莫要再多言了！”他掌中忽得泛起金光，随之一道咒印刻下，应不悔的喉间立刻剧痛难忍，不出半晌便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而后闻人予松开手，直接将应不悔甩到一旁，听那骨瘦如柴的老者不断嘶哑哀鸣，却只能发出几句意义不明的低吼：“…呜…啊啊，呃…”

闻人予见状收敛起面上的厉色，漫不经心地拂去衣袖间的灰尘，重新露出一副平和的表情，淡淡开口道：“时辰不早，下官便先离开了，上神好自为之吧。”

说罢，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金晖之中，余下应不悔独自趴伏在幽深的水牢之中，枯瘦的身影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东海的野心，如此这般三界必有大劫。

灵山北峰，净心泉。

幽林覆雪，白染苍松，山间偶见几处岩壁簇拥着层层蜿蜒的台阶，而在那石阶尽头是一处雾气缭绕的温泉。

此地虽为难得一见的寒山暖泉，却因身处山阴背坡，极为偏僻难行，平日也鲜为人知，所以便成了云青崖藏酒之所，而当他心情郁结之时，便会来此一醉方休。

天寒地冻，唯一方清泉温暖，水雾氤氲，化开刺骨的寒冷，也让云青崖终于能稍稍安下心，将所有愁闷困苦抛之脑后。

他坐在池边，举起白瓷酒杯仰头饮下，沉封多年的苦涩浊酒并不好喝，而且极易沉醉，但他似乎很是享受，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将身边所有的酒坛都喝得一干二净。

待到清明的意识逐渐昏沉，云青崖终于彻底放下了紧绷的心弦，把头靠在石阶之上，轻声抽泣呜咽，俊秀雪白的脸庞被泪水浸润，双颊又因酒气上涌晕开一抹酡红，犹似棠花沾雨，零落凄楚。

这一切都让他疲惫不堪，甚至无法再去回忆，只愿在这梦中长醉，以求得片刻安宁。

云青崖阖上双目，周遭的一切都幻化为虚像，分离消散而后又重组再生，渐渐凝聚成了那名白裙女子的模样。

“…元君，您在做什么呢？”年幼的云青崖躲在一株大树后探出脑袋，他才刚刚化形不久，耳尖与鬓角还残留着青色的羽毛，衬着那粉雕玉琢的脸庞竟也不显得违合古怪，反而更加惹人怜爱。

西王母闻声回首，见那青衣孩童在树下好奇地望着自己，于是招呼道：“青崖，你且来。”

云青崖乖巧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向着西王母身边走去，但他并未牵过女子伸出的素手，反而直接扑到了她怀里，仰头道：“元君，您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是有了别的孩子所以不喜欢青鸾了吗？”

西王母听罢温柔一笑，随之摸了摸孩童的小脑袋，将他抱起来轻声哄道：“怎么会呢，你一直都是吾最钟爱的孩子，只是你长大了要跟着太白出去历练，莫要总呆在昆仑这方寸之地。”

“可我舍不得元君啊，我是您的神使，不能一直呆在您身边吗？”云青崖失落地垂下眼帘，红润的脸颊微微鼓起。

西王母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与怅然，缓缓道：“青鸾当翱于九霄，不应困之樊笼，吾将你托付给太白，就是希望他能带你走出西海。”

云青崖有些似懂非懂，现在的他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乖乖应下：“好，既然是元君的期望，那青鸾一定会做到的。”

那温婉的白裙女子闻言再次摸了摸他柔顺蓬松的乌发，欣慰地说道：“嗯，吾亦一直守护西海，守护你，吾的孩子…”

春风轻拂，草木葱茏，青衣小童动了动被羽毛覆盖的耳朵，从神女怀中跳下，拉着她的袖口问道：“元君你还没告诉我您方才在看什么呢？”

西王母轻拂衣袖，望着一方翠色浅笑盈盈，温声解释道：“吾在看这些初生的草木，历经一个寒冬它们总算能生根发芽了。”

云青崖有些不解：“可是如果元君喜欢它们，为什么不施法让它们在冬天也能生长呢？”

听罢，她笑着叹了口气，蹲下身捧起一株尚未长成的幼苗，开口道：“因为这是它们本身的生长规律，吾不应干涉，唯有顺其自然，才方得始终，况且也只有见过草木荣枯，才能知晓如今的茂盛难能可贵。”

神女温和明彻的眼眸中尽是怜惜与疼爱，如同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她是那样的慈悲仁爱，永远守护着这一片昆仑净土，而身为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的大神，更理应悲悯众生。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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