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零坐想十年旧(2/2)
阮雪榆终于从他繁琐的工作里抬了头:“这是病人的一段创伤性记忆,病人会把伤害大的部分自动过滤掉,尤其是引发剧烈痛苦情绪的情节部分,导致在回忆过程中会产生混乱,或者根本就记不起来。但是也不排除记得住而在面对外界时刻意制造错误回忆减少对自我认可的推翻,这些很多是建立在个人的生长环境个性形成基础上的,对社会道德认知标准尤其影响。”
陈兮云微笑像叹息:“谢谢阮博科普啊,鄙人不幸也学过一点医,思想记忆可能根据自身需求改变,可似乎我记得创伤性记忆的常规情形是记忆中能承认事件发生,但无法描述具体细节。Atung,我不需要细节,你能复述尽可能多的事件大体情况?哪怕是你唯一能够记得什么?”
那是一种神秘可怕的打击,使他一蹶不振,那一天在脑子里却被完整地挖走了。白轩逸平心静听的模样,述道:“我记得必须永远离开他。”
可是,哥哥肩上这种的念头越是沉重,保护弟弟的信念就越是巍峨,这样的信念人世无物能超乎其上。致使郁积的能量,那些被强迫遏抑的能量试着要迸出来,那就是问题之所在。
世上明白却做不到的道理,正确却不愿意走的路,也太多了。人的一生是这样,迈出第一步以前,不知道第二步在何方,迈完了第二步,又有了不虞的第三步,每一步其实都在迷途。知行迷念已远,如佛说那一念散于无量劫,无量劫摄于那一念,所谓十世古今不离当念,微尘刹土不隔毫端。多年后的某一天,一念的心火压灭了理智,能量被释放出来,白轩逸就卸下了重担,以燃烧的代价。哪怕在最后时刻才得以拥抱在一起,并且一道进入了那不幸爱人的黑夜。夜迷宫其实根本没有路可以抵达理想国。
“但是好像不可能?你似乎变得情感迟钝淡漠,但除了面对他之外。所以我说他也是你的危险触发区,TriggerZone…靠近他你会非常紊乱,不能自控,你们重归于好的一个多月,雪榆说你的状态又开始疯狂滑铁卢了?”
“哦哦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之前有多好了,三年前你甚至有段时间,躺在医院被迫接受冷冻治疗,一年多了像个植物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清楚自己是谁了,还差点苏醒不过来?经常性出现短期记忆片段缺失?”
“我不是言人是非啊,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我们也是苦于无奈。那么,你看吧,要不要把这么多情况跟你家里人交代一下,谁代表了签个字吧,啊何律师三番五次油煎火燎的,找雪榆,也找我,要不病情跟手术风险都跟他先说说…?你要是说不出口,那写封信?我们帮你保管着交给他?”
白轩逸的工作电话不停地响。他把自己投入了火山口,点燃了一座活火山,岩浆漫得满世界都是,别的事情必然视之等闲了。况且痛此一字,在越亲密的人间,越不好摊派消化,一人痛短,两人痛长,何况白轩逸并不以为多痛。说道:“现阶段,不重要。”
没等陈兮云劝,阮雪榆说:“我尊重病人的决定。但是精神疾病一部分是先天的基因遗传,有家系病史,另外的精神疾病主要来自长期后天的情感表达不当,既有当事人处理的因素,也有环境营造的原因,是一个长期浸染的文化对待问题。我们可以共同确定的一个事实是,何先生对你的病情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后续如果有不得不需要他干预治疗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无法考虑你的主观意见。”
陈兮云附议:“对的,但是何律师怎么参与你的治疗方案,我们还是要综合考虑一下他在你的心里扮演的角色,Atung先生,回到我最初的问题。我没有在开玩笑,这个答案非常关键。何意羡,对你来说究竟是一个危险不能接近的触发区,还是你的强心针、安慰剂、必需品?换个方式问,他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价值存在?”
出门前,何意羡给了白轩逸不少照片。不知怎的,平凡的夜空,在他镜头下有种宇宙星云之状。一片模糊深如橘皮的小光斑,炙热气体及黝黑尘埃,分厘毫丝静静躺在白轩逸的掌心,却如一幅高不可及的诗篇。那是猎户座,熙攘喧嚣的区域,很多颗细砂般的星体,以无数的眼看向那晚的他们一般。
那里有一颗年轻而灼亮的星体即将完成了他的生涯,耗尽内部所有的能源之后,便将以不可阻挡的强度向内塌陷,落入黑洞的中心。被压缩得什么都不剩了,当然只剩下死亡。光锥之内皆是命运,万事万物劫数难逃。
然则,有一种罕见的理论,时空奇点或者是不是也可以反转,前提是某种力量足以抵抗这股塌缩力。
那力量天堂之光,也有可能是地狱之火,更可能都不是。
“是他抓住了我。”有一种压迫至鼓膜的沉默,白轩逸最后只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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