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绮梦(下)(2/2)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团米饭,含糊地说:“我在做一样的事情。”
周渺瞄一眼他潮润泛红的眼眶,又从购物袋里拿了瓶水给他。
眼角的红斑彻底消失后,黎有恨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黎铮也是。他回来过一次,身上酒气熏天,搂着一个婀娜妖娆的女人上楼。黎有恨当晚没回家,睡在了张鸿影那里。
那天张鸿影正好出差回来,邀请他去家里见面。
他赶到时已经快要晚上八点了,方月招呼他进屋,切了一盘水果给他。
他这段时间逼着自己,一天三餐顿顿不少,体重涨了两三斤,但看起来仍然憔悴,每到吃东西的时候人就变得呆愣愣的,麻木着一张脸,这会儿也是机械地往嘴里喂着水果。
等他吃完,张鸿影带他去到书房,又出去泡茶。
他躺在沙发上,胃胀痛着,一阵阵犯恶心,又想到今早起床称体重,体重涨了,小腹似乎也凸起来,忽然开始掉眼泪。他试图转移注意力,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看到书架上成堆的文件夹和老旧的录音磁带,还有贴着“录音文件”便签的U盘,几乎每个上面都写着他的名字,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他正想抽一本文件出来看,张鸿影端着茶杯进来了,笑着往他身前站,挡在他和书架之间,递来茶杯,说:“喝吧,我让你伯母泡的消食茶,来坐着跟我聊聊。”
这么一打岔,黎有恨也就把书架上那些东西抛到脑后了。他从去加国参加葬礼讲到庄园又讲昨晚和樊寒枝的通话。
张鸿影一直没有打断他,在笔记本上唰唰写着字,等他说完,要他把健忘的事情来龙去脉重新再讲一遍。听黎有恨说完后他皱着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两人在书房聊到了睡觉时间,方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干脆留他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家,黎铮又不在了,家里帮佣告诉他,黎铮留了话,说中秋节时再回来。
整个八月下旬和九月,黎有恨便这么按部就班地去学校练功,每周去一次张鸿影那儿,有时没什么话要说,便只吃一顿饭就走。偶尔郑幽会在晚上约他出来,两人牵着麻薯一起散步。
日子箭一样地飞,很快到了九月月末,中秋就在三十号。
当天凌晨樊潇打来电话,说她和樊寒枝已经在机场,预计下午五六点钟落地,黎铮也会来,到时候在饭店一起吃顿饭。挂电话前樊潇把手机给了樊寒枝,黎有恨用手机贴着耳朵,在嘈杂的机场环境音里努力辨别樊寒枝的声音。
可是除了开头的一声“恨儿”,其余的他都没能听清,急得揪着被子掉眼泪,还没来得及道再见,电话就挂断了。
第二天早晨练功的时候,他好说歹说,从薛初静那儿求来下午半天假期,中午匆匆忙忙和周渺一起吃过饭就回了家,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出发去机场接人,可没想到在家门口见到了郑幽,怀里抱着麻薯。
他满心满眼都是樊寒枝,根本顾不上这一人一狗,开口就赶郑幽走。
郑幽偏粘着他,死乞白赖地跟着进了屋,说:“今天过节,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你就不能收留收留我嘛!”
“不行,我哥要回来,晚上我们要一起吃饭。”
黎有恨往楼上走,迈了几级台阶,发觉郑幽没动静,转身去看,见他站在原地,神色古怪,便问:“怎么了?”
郑幽咂了咂嘴,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说:“嗐,也没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你家里人呢?”
“我爷爷奶奶在外面旅游呢,我爸妈早不在了,生病走的,我姐……”他说到这儿忽然含糊起来,“我姐她……有其他事情。没事儿,你既然要去吃饭,那我一会儿随便找个酒吧去喝酒,你忙你的去吧,我带麻薯去后院玩。”
黎有恨点点头,看着他穿过走廊往后面去了。
他回到房间,翻遍衣柜,挑了套衣服出来,躺在床上本想睡半个小时就起来,不料猛地一睁眼已经是傍晚了,手机上有一条樊潇发来的短信,说已经到了苏市,正在往饭店去。
他手忙脚乱地换衣服,跑到楼下,郑幽看他急得满头是汗,拿了车钥匙和他一起出门,送他过去。原本近五十分钟的路程,只开了三十多分钟,掐着点到了地方。
饭店在马路对面,车还没停稳,黎有恨就迫不及待下车,走到斑马线前等信号灯,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饭店门口张望,而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忽然就在涌动的人潮中看见了樊寒枝。
他站在饭店门前那条狭窄的人行道路灯下,左手牵着一个小孩儿,右手边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
那小孩儿两三岁的年纪,扎着冲天辫,穿一件蓬蓬裙,手里举着甜筒。女人则侧着头在和樊寒枝说话,风把她长而直的头发吹得翩飞,几乎要拂到樊寒枝脸上,樊寒枝便往前站了站,替她挡着风。
他神情自然,低头看一下腕上的表,继而蹲下来去抱那小孩儿,那小孩儿手里的甜筒全蹭在他衣服上,又用黏腻腻的沾着污渍的手碰他的脸,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顺从地让她短短的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的头发剪短了,显得年轻而愈发的冷硬,可是他看起来又那么柔软平和,像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宽厚的父亲。
黎有恨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做梦般的恍惚,想着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闭了闭眼睛再看,什么都没变。
他惊得心脏猛跳,双腿发软,下意识往后退,撞在慢一步走过来的郑幽身上。
郑幽勾住他肩膀晃了晃,说:“发什么呆呢,绿灯了。”
他耳边嗡嗡地响,没听清郑幽说了什么,太阳穴一下一下地刺疼,风刮过来,吹得他打了个冷噤。他捏了捏手心,握着满手湿咸的冷汗,呆愣愣地说:“已、已经是秋天了吗,风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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